這個會議開了很久,起先隻有四個人參與,但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
其中包括崔董二人的隊友,以及從全國各地被挑選過來的,即將取代玩家的精英們。
薑啟在第五個人進來的時候,就再次戴上了玩家麵具,變成一副其貌不揚的樣子,把崔董兩人都看得一愣。
她很低調地坐在一旁,仿佛也隻是某個特派人員,之後幾乎不怎麼說話,大多時候都是低頭看資料,將資料和人對應起來。
這些精英幾乎個個都是軍中出來的,有的是在役的,身上軍旅氣息很濃鬱,有的已經轉業多年,仿佛老油條一般,還有專門做臥底工作的,扮演一個玩家完全不在話下。
除了這些人,負責搞監控、搞篩選、側寫玩家性格心理的整個後勤大部隊的代表人物也加入了會議。
比起昨天的大會,今日參加會議的全是機密成員,討論的也是最機密核心的內容。
反正與會人員越來越多,會議室也不得不越換越大,計劃也越做越詳細。
薑啟幾乎一整天都泡在會議室裡,章正天倒是讓她去休息,但她拒絕了。
即便不需要她再補充什麼線索,但事關重大,就算為自己,她也有必要對這些人的計劃和行動做到心裡有數。
轉眼到了晚上,大家散會,基本每個人都被分配到了春城的某個地方,偽裝成原住民生活。
章正天叫住薑啟:“小薑,明天你想回你家去嗎?”
“如果可以那是最好,我也想近距離接觸玩家。”
薑啟住的是一個比較老舊的小區,物業管理鬆散,租金較低,因此裡麵住的人也比較混雜,而且明麵上幾乎不存在監控,但邊上又有大型商超,交通便利。
很多玩家剛進入副本時,窮得叮咚響,會優先選擇這樣的地方。
所以,那個小區前世迎來了大量玩家,最後搞得仿佛一個玩家大本營似的。
她前世奪取身份的那個玩家,就是以租客身份住進她家隔壁的。
如今,那個小區和類似的地方,都被官方完美地布置了起來,安排了很多自己人,就等著玩家鑽進去。
章正天道:“為了你的安全著想,自然是留在指揮部最好,但如果你真想回去,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你得答應一件事。”
“什麼事?”
董盛風走過來,一手拎著隻包,一手插著兜:“回去的話,你得和我做室友,我貼身保護你。”
崔和落後兩步,沉默地站在不遠處,也不說話。
薑啟先看了崔和一眼,然後目光落到董盛風身上,雖然是女子,但她起碼有一米七二,一頭短發,五官偏向中性的帥氣,如果衣著打扮上再下點功夫,乍一看還以為是男子。
薑啟恍惚好像明白了什麼,露出幾分微微的愕然。
董盛風見她明白過來,讚許笑道:“不僅接下來我們要當一個月的室友,上了列車之後,我也必須貼身保護你,順便幫你傳遞消息什麼的。所以,咱們得有一個合理的關係,是假扮姐妹閨蜜還是戀人?你選一個。”
薑啟:“……”戀人什麼的……
董盛風微微偏頭:“你也可以選擇崔和,和他假扮兄妹或者戀人,甚至是夫妻也行。”
薑啟:“……倒也不必。”
為了扮演好玩家,剛才會議上就確認了,他們每個人最好儘可能匹配和自己有某方麵相似的玩家進行取代,包括身高、體形體貌之類的。
所以,不可能出現男性假扮女玩家,或者女性假扮男玩家,這太容易露餡了。
也就是說,薑啟現在選誰,就要和誰拿同一套劇本,一直演下去。
她撓撓頭:“那還是你吧,就……閨蜜、知己吧。”
像是早知她會這麼選,崔和頷首:“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董盛風對他擺擺手,笑著攬住薑啟的肩膀:“行,具體人設還得以後再調整,那今晚咱們就先培養一下身為閨蜜的默契吧。”
怎麼培養?
薑啟很快就知道了。
這天晚上,她被安排和董盛風一個寢室。
也行吧。
住過校的人,對和其他人同寢這種事,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薑啟是這麼想的,但熄燈之後,她躺在床上,清晰聽到不遠處另一道呼吸,卻很不自在。
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擁擠混雜的車廂,哐哐作響的列車急駛聲,空氣中充滿各種穢物臭味。
昏暗的陰影裡,無數人竊竊私語,渾濁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幸災樂禍和審視的目光從四麵八方投過來。
一個穿著列車長製服的老頭一步步來到她麵前,獰笑著一把揪起她:“好啊,就是你,沒買票的臭老鼠!”
他一把拉開車門,把薑啟丟了出去。
身體,動不了!
薑啟睜大眼睛,不,她不能死,她不想死!
但她還是墜入了峽穀,綠皮列車在她眼前迅速遠去,耳邊隻剩下呼呼風聲……
“薑啟!”一個身影從列車中躍了出來,如流星一般朝她追來,一隻清瘦的手努力地想要抓住她……
……
“薑啟,薑啟!”
女性的呼喚聲從耳邊傳來,有人輕推她的肩膀。
薑啟猛地驚醒,身體比頭腦快一步有反應,一個手刀直衝對方咽喉。
董盛風連忙抬手隔擋,啪的一聲,手上傳來的痛感讓薑啟清醒過來。
她睜開眼,看清床邊的是董盛風。
董盛風一臉驚奇:“做噩夢了?差一點點我的咽喉就要被你擊碎了,看不出來你的反應這麼快,力氣這麼大。”
薑啟呆呆地望著她,下意識抹了一把額頭,一手的水漬。
是汗水。
她失神地看著自己汗濕的手,撐坐起來低低地喘氣。
夢中她被丟出列車的時候,那個追出來的人是誰?為什麼她沒有絲毫印象?
前世,她在列車上隻呆了十多天,加上三個副本的時間,前後攏共也就幾個月,她記得自己一直是單打獨鬥的,不跟任何人往來,就怕身份露餡。
她理應沒有認識的人,可那個人卻叫出了她的本名,甚至會為了救她從車裡跳出來。
她該認識這樣的人嗎?
薑啟扶住額頭,她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董盛風皺眉看著她:“你這情況好像不大對,要叫醫生嗎?”
薑啟低聲道:“不用,隻是夢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腳步虛浮地下床,進廁所洗了把臉,冰冷的水打在臉上,讓她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沒有經過求生遊戲摧殘過的臉,帶著滿滿的年輕的氣息,甚至顯得天真稚嫩,但此時這雙眼裡卻遍布愁困和驚瑟。
她按了按太陽穴。
夢中的記憶是真的嗎?如果她真的忘記過什麼,那她現在的記憶,還可靠嗎?
她閉上眼,將自己前世的經曆重新梳理了一遍,一切都那麼真實,應該不會有錯。
……
三分鐘後,薑啟走出廁所,情緒已經收拾好。
董盛風上下打量一眼:“還好吧?”
“沒事。”
“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經曆過那些求生遊戲了。”
薑啟問她:“所以你之前一直懷疑我在說謊?”
董盛風搖頭:“你表現得太淡定了,一個普通了二十多年的人,被拉下地獄幾個月,回來後不哭不鬨不發泄不訴苦,仿佛在說彆人身上發生的故事,就很沒有真實感啊,現在正常多了。”
薑啟苦笑,在生死之間來回了那麼多次,再嬌氣愛訴苦的人,也修煉成金剛了。
“時間還早,先吃點東西吧。”
……
吃完早飯,距離八點也還早著,薑啟就跟著董盛風做訓練,如今她的身體素質還是太弱了,完完全全就是一隻脆皮弱雞,沒動幾下就氣喘籲籲了。
董盛風很驚奇:“不應該啊,剛才你驚醒時攻擊我的那一下,很有點東西啊。”
薑啟擦了把汗:“可能是應激狀態下超常發揮吧。”
董盛風還是有點不相信:“在你的‘前世’裡,你真不是高手嗎?”
薑啟搖頭:“混了幾個月,也就能揮揮棍棒,能活下來全憑運氣和能苟。”
董盛風上下看看她,拍拍她的肩膀:“沒事,跟姐練,保準把你練成高手。”
“那謝謝了。”
七點半,章正天通知他們去中控室。
指揮部的核心領導此時都在這裡了,大家盯著一個個監控屏幕,氣氛緊張沉悶。
薑啟也看向屏幕,這些監控都是春城進出路段的監控。
雖然距離八點還有半個小時,但所有進出春城的道路都已經暗中封控,監控中那些稀稀拉拉進出、貼著各地車牌的車輛,其實全部是官方車輛,開車的也全部是老司機。
包括相關收費站、加油站、服務區裡的人,也都是專門安排的人,隨時可以應對突發狀況的。
還有幾條道路故意製造了車禍,使得道路不通行顯得合情合理。
至於卡在春城邊界上的村子,早被以各種合理理由清空。
章正天看向薑啟:“是與不是,就在這一刻了,薑啟同誌,如果你欺騙了國家……”
薑啟迎著他的目光:“我也希望這一切是假的,災難不會發生。”
如果副本沒有降臨,等待她的就是牢底坐穿,但她相信自己的記憶。
哪怕,她似乎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
七點四十。
進出春城的高速公路上,一輛輛車輛如常地行駛著,一輛卡車上,司機一邊觀察路邊的狀況,一邊對耳機道:“目前一切正常。”
高速口收費站,掛著標準微笑的工作人員雙手將卡遞給司機,看著車輛開過去,然後迎接下一輛車,抽空對衣領處的隱形麥彙報:“目前無異常狀況。”
避險車道上,一輛轎車拋錨在這裡,車主各種打電話叫人,一副焦急無奈的樣子,其實是向電話那頭彙報:“一切正常。”
春城機場,一條跑道正在修理,而另一條跑道上,一架飛機在起飛過程中出了點故障,被迫停在跑道上。
整個機場就這麼兩條起飛跑道,以至於,後麵的航班全部被迫晚點,乘客們怨聲載道。
機場領導站在塔台裡,看看外麵的一架架飛機,再看看時間一點點過去的電子鐘,緊繃的嘴角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七點五十。
跑道終於被清理出來,一架飛機緩緩滑行向跑道,然後一點點提速,升空。
機場領導盯著那架飛機,隻有他們知道,那其實是一架無人執飛的貨機,裡麵一個人都沒有。
因為上麵說,八點前後這段時間,如果沒有飛機起飛降落,會顯得太反常。
所以,他們就安排了一些無人機起降,這代表著國家頂尖技術的無人機,每一架都價值數百億,如今也不過是用來做戲和頂坑。
七點五十五。
各進出春城的陸運航運路線進入警戒狀態,所有演戲的人全部是軍警精英。
指揮部。
時間一點點走近了八點,氣氛越發焦灼起來。
薑啟緊緊盯著監控屏幕。
其實她對八點鐘會發生什麼也不是很清楚。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她應該剛起床,正要去上班,路上刷手機才發現,春城以外的視頻都刷不到了,當時還以為網絡出了什麼問題。
等到了公司,又隱約聽說高速公路上發生了連環車禍。
之後還聽到了飛機失事的消息,好像是一架從春城起飛的飛機,在半空中無緣無故地解體。
當時看視頻,仿佛是飛機在空中撞到了什麼東西。
後來她才知道,那其實是飛機撞到了副本結界。
反正記憶中,這一天很亂,各種亂七八糟的消息,網絡受限,電話打不出春城,老板聯係客戶聯係不上,在公司裡發脾氣,然後到了下午,突然天空飄起雪粒,這在春城是前所未有的。
接下去幾天都是大降溫,打得人們措手不及,到處都在搶購棉衣棉被和食物。
這時,春城被奇異能量禁錮的消息才大範圍傳開來,很多人不信邪地驅車想要逃離春城,但都被堵在了路上。
所有離開春城的大路小路上全是車子,堵得死死的,氣溫又降得厲害,不少人幾乎是被活活凍死在車裡。
再之後,每天都有人死去,有的是病死的,有的是餓死的,有的是凍死的,有的是恐慌之下自殺,更多的是死於他殺。
薑啟當時聽說這裡那裡死人,隻覺得駭人聽聞,也隻以為是人們為了物資自相殘殺,後來才知道,那是玩家在作祟。
她雙手交握,指尖掐進手背,垂眸看著地麵。
忽然一聲驚呼:“怎麼回事!”
她抬頭看去,所有屏幕上的畫麵都靜止了,然後畫麵變模糊,就像被覆蓋了一層層雪花。
這個過程持續了十多秒,無論技術人員怎麼做都處理不了。
薑啟拿出手機,上麵顯示沒有信號。
十秒後,手機信號恢複如常,監控畫麵也恢複了,但人們卻看到了驚悚的一幕幕。
高速路上,一輛小卡撞上了無形的屏障,整個車頭撞扁了進去,車子狠狠翻了起來。
機場上空,一架黑色的無人貨機撞上了看不見的障礙,因為速度過快,整個機身瞬間解體爆炸。
某條流經春城與隔壁城市交界的河,河麵突然離奇地凹陷下去,仿佛被無形的刀斬開一條天塹,周圍的船隻都被吸了過去,下一刻,狠狠撞在了看不見的屏障上!
指揮部的人們驚駭地看著這一幕。
結界!這就是副本結界!
副本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