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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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艱難地行進,好不容易才在一棟破舊的筒子樓前停下。那棟樓並不高,唯有三樓樓處亮著燈,在濃霧與細雨中,像是獸眼。

後備箱被打開,陳列的書讓勒芒有些發怔。他完全沒考慮這麼多書是需要搬的,畢竟在他的日常中,所有東西都應該是買了就要安置在該放的地方。

林之顏擼起袖子,卻被勒芒一把捉住手腕。

勒芒昂著腦袋,道:“我來。”

林之顏道:“我不懷疑你的身體,但我懷疑你的能力。”

勒芒身材高挑,雖並不健壯,卻也看得出來常健身有肌肉。但她不相信他會乾體力活,尤其是搬運書籍,她不想自己還沒上課,書就被摔爛。

“都說了我來。”勒芒很不滿,濕潤的紅發被他捋到腦後,他俯身,一口氣抱起一疊書。但一起身,他便叫了起來,“怎麼這麼重!”

很顯然,他忽略了不是所有東西都像健身器材,重量勻稱且有發力點。

林之顏見他身形晃了下,當即一把抬手按住他的腦袋,不許他動。

哎唷彆弄壞她的書,她以後還想出二手呢!

勒芒愣住,手裡還抱著書,腦袋被她捧著,綠眼睛睜得像是車前燈。他唇動了動,小聲喊道:“你乾什麼!我搬著東西呢!”

林之顏的手擠壓他的臉,認真道:“放下,我擔心。”

勒芒眉頭動了動,道:“我身體好著呢。”

你的身體有你的錢治,她的書可沒有!

“再好也不行。”林之顏鬆開手,“放下吧,我去拿個行李袋來。”

勒芒眼睛望著她抽離的手,有些想笑,又覺得耳朵發熱,但還是將書放回後備箱。隨後,他語氣悶悶的,“行行行,聽你的行了吧。”

林之顏果斷回到家,翻出個行李袋來。她下樓,和勒芒將書撞進袋子裡,兩人一人提一邊上樓梯。

樓梯有些陡峭,光照也不太好,兩邊牆壁是各種塗鴉。

勒芒高一些,提行李袋的高度高些,林之顏便也不得不更用力提起保持平衡。勒芒走了兩步,也發現這點,便又提高幾分,饒有興致地望林之顏,她果然更用力地又提高一些。

他故技重施,但這次被發現了。

林之顏眉頭擰在一起,昂著腦袋,眼睛眯著,一言不發地看勒芒。

勒芒一邊有點心虛,又一邊有點想笑。

她好像總是麵帶微笑,眼神平靜,偶爾臉上浮現點譏誚也是淡淡的,沒什麼能激起她情緒似的。現在這樣,有點像鬨脾氣的樣子,就顯出了點青澀與孩子氣。

勒芒抿了下唇,道:“沒注意。”

林之顏移開視線,“你就是故意的。”

“那我現在不也放低了。”勒芒終於沒忍住笑起來,臉頰邊的濕潤紅發將他的笑映得更燦爛,他又岔開話題,“不過你都不害怕嗎?這裡真陰森。”

“我住在這裡幾十年了,怎麼會怕。”林之顏的話音輕飄飄的,回音在樓道裡也幽幽的,“會害怕的那個人,早就死了……”

勒芒眨眨眼,瞬間望向林之顏。

林之顏的臉隱匿在晦暗的環境裡,眼睛詭異地睜大,卻沒有神采,像極了一抹幽靈。

勒芒當即臉色白了白。

林之顏的眼睛彎了彎,笑出聲來。

勒芒:“……”

他反應過來,大喊:“你嚇我乾什麼!”

“隻許你逗我,不許我還回去嗎?”林之顏直視前方,唇邊掛著笑,“不過你這麼怕鬼嗎?世界上不存在鬼的,放心吧。”

“我發現你有時候真討厭。”勒芒碎碎念起來,又振振有詞道:“你沒見過,怎麼知道不存在。”

林之顏聞言又笑了,那笑是帶點譏誚的。

勒芒詭異地捕捉到這點情緒,正覺奇怪,卻見她對上自己的眼睛,語氣很輕:“如果真的存在,它們為什麼不找他們恨的人,而找我們這些與他們秋毫無犯的人?難不成做人要趨炎附勢,做鬼也要揮刀向更弱者嗎?”

一瞬間,他感覺這話讓他不舒服。他不清楚這種不舒服源自於哪裡,於是他的心隻是下沉。

可沒有等他細想,他們就到了她家門口。她放下袋子,兩手高舉,身體和臉都貼著門往下滑,像是要化作一灘泥。

勒芒無來由覺得有些可愛,便一切思緒都忘卻了。

他揪著她的領子,有些嫌棄,“你不覺得臟嗎?”

林之顏臉擠著門,一本正經道:“你砍樹頂著一身木屑的時候,我都沒說你臟。”

“那才不是一回事!”勒芒被說得跳腳,又覺得好笑,“再說了你也砍得很開心。”

他想起來,下午時,她看得頭發亂飛,滿臉汗水的樣子。

“好了,你先坐一下吧。”林之顏打開門,將勒芒推進去,道:“等會兒你洗漱的話,把脫下的衣服放門口,我幫你吹乾。”

“吹乾?”勒芒瞪大眼,“沒有烘乾機嗎?”

林之顏有時候真想打開勒芒的腦殼看看裡麵是不是空的,但很顯然,違法開盲盒不可取,於是她隻是挑高眉頭。

但勒芒顯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因為他很快望見她住的地方了。

狹小的屋子裡,為數不多的家具擁擠著,燈光昏暗,沒有廚房客廳,床擠在牆邊,舊沙發與桌子擺在中央。

勒芒頓了頓,望向林之顏,“你——”

他沒說下去,但臉上的震撼與嫌棄幾乎藏不住。

林之顏很滿意,卻隻是垂下眼,輕聲道:“我去幫你找一些你能穿的衣服。”

她窮得一目了然,他再笨也該清楚要做什麼了。

如果他真不知道,那她沒招了。

勒芒合上門,蹙眉,唇微張,像個走秀但一不小心走到菜市場的模特,於是邁著矜貴的步伐,手舉著,小心翼翼不讓貧窮的氣息沾染他的名牌衣服。

林之顏看著覺得愈發好笑,她從陳舊的衣櫃裡翻找衣服,卻突然聽見耳邊傳來聲音,“你的衣服都好醜。”

林之顏嚇了一跳,一轉眼,發現勒芒悄無聲息地站在了身旁。

他抱著手臂,俯身,神情挑剔,“又舊又土。”

林之顏頓了下,道:“你等會兒要穿這些又舊又土的衣服之一。”

“才不要。”勒芒道:“車裡有烘乾設施,你把衣服拿去烘就好。”

他說完,又看她,道:“你要是能在我身邊好好打工,我不介意幫你選些更合適的衣服當工資。”

你不如直接打錢,你們天龍人是覺得打錢很低級嗎?怎麼總搞這些實體物打賞?

林之顏很絕望。

好在,勒芒說完話,自己覺得不好意思似的,一溜煙去洗漱間了。但進了洗漱間,又隱隱約約傳來幾聲驚呼。

少爺的驚詫勝過一切言語。

林之顏深呼一口氣,走到洗漱間,“怎麼了?”

“這是什麼?垃圾嗎?”

勒芒指著牆上的半截礦泉水瓶問。

“是我的牙刷和牙杯。”林之顏怕他把自己問得破防生氣,挨個介紹,“這是礦泉水瓶做的肥皂盒,這個瓶子裡是洗發水沐浴露二合一,散裝小樣擠進去的。這個熱水器從這裡擰,水不會太熱,因為我想省電。這個水龍頭漏水,桶是接水日常用的。”

她一口氣介紹完,便望見勒芒的神情從震撼到無措,最後,綠眼睛裡充滿了複雜。

很好,這種眼神很對味。

接下來,該爆金幣了。

林之顏露出笑,儘量讓眼神也濕潤起來,“好了,趕緊洗澡吧,時間很晚了。”

勒芒什麼也沒說,隻是點點頭。

林之顏轉身離開,他小心地將衣服放進門外的簍子,合上門洗漱。

熱水果然不熱,微涼的。

現在正值夏季,這溫度倒也清爽。

但是到了冬天呢?

勒芒腦中浮現模糊的疑惑。

他的心情本來很好的,但現在卻總覺得壓著石頭。

微涼的水從頭澆到身軀,可他那帶著燥熱的許多疑惑卻沒被衝刷殆儘,像是突然被抓來考試,題目完全看不懂,而她卻已經寫完了試卷提前走了。

洗漱完,他將簍子拿進來,他的衣服已經被烘乾,但衣服上麵,有著一隻小小的藥膏。他拿起來看了眼,是清除淤傷的。

她什麼都沒提,隻在這裡放一隻藥膏。

唰拉拉的水流聲從門外的洗手池傳來。

洗浴間外,她的影子浮動,似乎在洗什麼東西。

“林之顏!”

勒芒隔著門喊了句。

沒幾秒,她也回應,“怎麼了?衣服沒烘乾嗎?”

勒芒沉默了下,道:“我還以為是鬼。”

林之顏笑出聲來,“鬼才理你。”

門外,她笑完,關了水龍頭,離開了。

勒芒望見她的影子倏忽閃過,水聲消弭,唯有一片安靜,心猛地一沉。

他突然找到了悶悶不樂的答案。

他好像……在替她難受。

一下子,勒芒的眼睛緩緩睜大,如被暴雨澆懵的人。

他換上衣服,急急地走出淋浴間。

林之顏這會兒蜷在沙發裡,咬著筆,低頭在看書。聽到他的腳步聲,抬頭看他,像是奇怪,“怎麼?真撞到鬼了?”

勒芒沒有說話,隻是用力點點頭。

隨後,他說完,腳步匆匆地離開,“不是,有點事,走了。”

林之顏道:“路上小心。”

勒芒又是猛點頭,一把將門甩上,連樓道裡都是他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車子啟動的聲音。林之顏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眉毛挑得像是要飛走,覺得有些好笑。

哥們,好好享受這份定製曖昧吧。

過不了多久,你媽媽就該給我甩錢了。

到時候,我會收的。

林之顏的嘴要咧到後腦勺,身體靠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上斑駁的牆皮,像是在望那位埃塞拉夫人的臉。

錢買不到的東西太多了,譬如自由、譬如愛情、譬如高貴的人格,並非後者多麼珍貴。而是,擁有後者的人並不會拍賣,隻會選擇最合適的買家。

勒芒與他的母親埃塞拉,正是最合適的買家。

林之顏想到這裡,不禁爬上床,打了個滾,陷入甜美的睡眠當中。而勒芒則在雨中進行漫長的行駛,回到家後,由於他慣常不太愛打傘,又淋濕了自己。

傭人們相互通傳,很快推出滿是各種材質的睡衣供他挑選,浴缸的水放到了合適的溫度,漂亮的壁燈與吊燈將走廊照得金碧輝煌。

勒芒像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家似的,感覺一切都令他頭腦昏沉。

一番洗漱後,他打開終端,便望見幾條未讀信息。

[李斯珩:結果怎麼樣?]

[李斯珩:她接受了嗎?]

[李斯珩:即便下午說過了,但我仍然要再說一次,對不起,我隻是害怕你看輕我。即便你知道我在澤菲的映襯下顯得多麼無用,可我仍然不想在你麵前顯得很不好。]

勒芒垂著眼,緩緩歎出一口氣。

下午時,李斯珩和他道歉,為了表示誠意,還給他出了關於怎麼和林之顏解除誤會的主意。無論怎麼說,他的主意確實很好。

勒芒沉默幾秒,給了回複。

[勒芒:她接受了。]

[勒芒:我仍然視你為朋友,但我確實很生氣,你幾乎主動誘導了所有我對她的誤會。如果你真的很在意成績的事,你和我說,我沒有什麼不能諒解的。既然我選擇說動父母接受合作方案,付出的結果我也當然能承受。]

不多時,李斯珩回複了。

[李斯珩:嗯,對不起。]

[李斯珩:你身上的傷還好嗎?]

[勒芒:治療儀器早就治好了,我都習慣了。]

勒芒敲完這句話,熄滅了終端,一點不想再聊。

母親作為宮廷教習官,對禮儀的要求幾乎嚴苛,而向來跳脫受不了拘束的他從小就因禮儀問題被抽打。他確實都快習慣了,不過,這次在林之顏,甚至是李斯珩艾雯麵前被打,還是讓他尷尬惱怒到難以釋懷。

勒芒熄滅燈光,翻身睡覺,可又沒忍住從枕頭下摸出一管藥膏。

他摸了摸,掀開蓋子,嗅了嗅。

很清涼,和她用的所謂二合一的沐浴露似的,都是薄荷味。

勒芒將被子蒙到頭上,身體蜷縮起來。

窗外,夜色深深,細雨漸漸停了。

天光驅走夜幕,陽光也露出頭。

林之顏上午沒課,一口氣睡到九點。

她打開行李袋,將書拿出來,分門彆類整理。但理著理著,她在幾本書的夾層中看到一張書籍采購清單。清單羅列著每本書來源於哪家書店,標明了價格與送往地址,末尾的賬單簽著三個字:李斯珩。

賬單下,還有他的聯係方式。

林之顏:“……”

不是,李斯珩你到底要幾把乾啥啊?!你這到底是要挑撥離間弄死我,還是要和我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小三之戀?你能不能直說啊?彆搞這麼抽象行不行?!

林之顏對李斯珩的厭惡到達,但還是順著聯係方式加了他的好友。

“嗡嗡嗡——”

終端震動了聲。

一時間,會客廳裡的兩人都看向他。

江弋背靠著沙發,頎長的腿交疊在一起,黑眼珠裡滿是審視。澤菲坐在一旁,灰白的頭發下,昳麗的容貌上仍是笑意,隻是冰灰色的眼睛裡並沒有笑。

李斯珩頓了幾秒,道:“忘了靜音。不好意思。”

“請見諒。”澤菲歎了口氣,道:“斯珩他的課業繁重,也難怪時時擔心有學校的通知。你也知道,聯合軍政對學生們很是嚴苛。”

“我以為你們財產學部已經夠輕鬆了,畢竟隻用學習繼承,不是嗎?”江弋起身,表情冰冷,“不過無所謂,正好我也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思,我對和索倫特合作沒有興趣。”

“無論你是否支持我們注資子鏈的研發,我都覺得你可以重新考量下索倫特以及李家對皇室的支持。”澤菲也起身,從容自若,“我們完全支持軍部能從內閣管轄中分離。”

“澤菲,你覺得你很聰明?”江弋挑眉,唇邊有著譏諷,“就算是你們這幫財學院的,都不知道分多少派,你憑什麼覺得我們軍部的人會跟你合作,就憑你帶著個教育部大臣的兒子?”

他輕聲道:“找我幫你們爭取擴張私校的權力,你怎麼想的?你不如跪下來求我找些政客幫你爭取減少些繼承稅。”

澤菲臉色微變,冰灰色的眼睛眯著。

他道:“凡事不要說得太絕對。”

“這可不是在學校裡。”江弋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看李斯珩,話音散漫,“正好,我現在要去趟學校教務處,需不需要我順路帶上這位……課業繁重的弟弟?”

李斯珩沒有說話。

澤菲臉色也難看。

江弋很滿意,笑笑,轉身就走,軍裝鬥篷隨著大步流星的步伐飄揚。

澤菲望著他的背影,閉上眼,又轉頭看李斯珩。

李斯珩與他身量一般高,此刻一言不發。澤菲抬起手,金絲白手套一寸寸包裹著他的指尖,他此刻一把抓住李斯珩的頭發,灰眸裡沒有波動,“像陰溝老鼠一樣儘會做小動作,上不得台麵,你以為我看不出你那點壞事的小心思?”

他用力抓著他的頭發,晃了晃,“你最好有本事一直籠絡著勒芒,在學期結束後成功拿到去皇室或者內閣參習的機會。”

他說完,甩開他的腦袋,也轉身離開。

李斯珩抬起眼,唇動了動。

澤菲轉過頭,望著他,“怎麼,不滿?”

李斯珩眼裡眸光閃過,最終還是低下頭。

澤菲道:“路維西跟你選了一門課,多和他交際,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他離開了,這次,沒有回頭。

“嗡嗡嗡——”

終端震動聲接連響起。

[李斯珩已同意好友申請]

[李斯珩:我故意留下了聯係方式。]

[李斯珩:我想通過這個告訴你,我會幫你和勒芒的。]

[李斯珩:這是為了之前的傲慢而做的補償。]

[環星聯合軍政學院通知:您的學校公寓已分配好,費用已全部繳清,請您現在來學校教務處進行登記。]

[中心區居民係統通知:您目前居住的xxxxx處房子產權已產生變更,房子現產權人為:勒芒·克瑞特·蘭納。由於買賣不破租賃原則,您可以繼續按照原有租期居住。]

林之顏收拾完書,看到消息,瞳孔瞬間地震。

等下,她有點分不清自己要先震撼李斯珩的信息,還是自己突然有學校住,亦或者自己住的地方突然被勒芒買下來了。

在大腦空白之際,兩條信息又來了。

[勒芒:我醒來了,我想好了,我感覺你很適合給我打工。]

[勒芒:所以,不管你收到什麼東西,都算我提前給你的工資,你要是退給我,我也還要讓你給我打各種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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