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是在一股濃烈到能把人頂一跟頭的餿酒味裡,艱難浮上水麵的。
蘇妄猛地睜開眼,差點又被眼前那蜘蛛網密布、黴斑爬牆的低矮房梁給砸暈回去。後腦勺鈍痛得像被門板夾過,嘴裡一股鐵鏽混合著隔夜泔水的怪味直衝天靈蓋。他費力地轉了轉僵硬的脖子,視線掃過四周——潮濕的泥土地麵,散亂堆著的破酒壇子,角落裡還有幾坨可疑的、散發著惡臭的陰影。
“靠……”他喉嚨裡滾出一個沙啞的音節,帶著宿醉未醒的迷茫和劫後餘生的驚悸,“這…什麼鬼地方?”
記憶混亂得像被扔進滾筒洗衣機攪了三天三夜。上一秒,他還坐在工位上,為甲方那個五彩斑斕的黑的設計要求熬得雙眼通紅,鍵盤敲得劈啪作響,試圖用對抗世界的荒誕。下一秒,眼前一黑,再睜眼,就成了這幅光景。
一股不屬於他的、破碎而憋屈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蠻橫地衝進他的腦海。
青冥宗?玄界?旁支少主?蘇妄?
哦豁,還是個有頭有臉的。
可惜,這“頭臉”在記憶裡,基本等同於“廢物點心”、“人形沙包”、“行走的笑料”。
原主這哥們兒,頂著個“少主”的名頭,乾的卻是連雜役弟子都不如的勾當。修煉?靈根早八百年就被族裡某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以“代為保管,助你築基”的名義給抽乾了,如今丹田裡比臉還乾淨。地位?旁支的旁支,連青冥宗外門的茅廁都比他的小破院有人氣。唯一的“特長”,大概就是吃喝嫖賭,外加精準地踩中每一個能惹怒同門師兄的雷點,從而獲得一頓又一頓愛的毒打。
比如昨晚。
記憶畫麵模糊地閃回:喧囂的賭坊,油膩的骰子撞擊聲,幾張充滿惡意和貪婪的臉。原主輸紅了眼,又或者根本就是被人下了套,不僅輸光了最後一塊下品靈石,還欠下了一屁股根本不可能還清的賭債。然後,毫無懸念地,被幾個獰笑著的青冥宗弟子拖進了這間連耗子都嫌棄的地窖。
拳腳如同冰冷的雨點,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戲弄,落在他蜷縮的身體上。
“廢物玩意兒,也敢上桌?呸!”
“蘇大少?我看是蘇大蟲吧!專拱爛泥的蟲!”
“還錢?把你拆零碎了賣也值不了幾塊靈石!打!給老子往死裡打!讓他長長記性!”
骨頭似乎都在哀鳴,內臟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揉搓。屈辱、恐懼、絕望……這些屬於原主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蘇妄剛剛蘇醒的靈魂,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嘶……”稍微一動,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像是被一輛滿載的泥頭車來回碾壓了七八遍。蘇妄咧著嘴,倒抽著冷氣,掙紮著想從冰冷潮濕的地上爬起來。
跑!必須跑!
這鬼地方,多待一秒他都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失蹤人口。原主的記憶裡,這種“教育”之後被“意外”失蹤的旁支廢物,可不止一個兩個。
他手腳並用,狼狽得像條剛被撈上岸的落水狗,終於蹭到了那扇搖搖欲墜、布滿汙漬的木門邊。門沒鎖死,大概打人的那幾位也覺得,就憑這廢物現在的狀態,給他把刀他也捅不死人。
蘇妄用儘全身力氣,肩膀狠狠撞在門板上。
“砰!”
腐朽的木門應聲而開,刺目的天光瞬間湧了進來,晃得他眼睛生疼。一股混雜著塵土、馬糞和劣質食物氣味的“新鮮”空氣撲麵而來,卻讓他覺得比地窖裡的餿味強了一萬倍。
自由的味道!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了出去,貪婪地呼吸著。
然而,自由的氣息隻吸了半口,就被硬生生掐斷。
三個穿著青灰色勁裝的身影,如同三座移動的鐵塔,結結實實地堵在了狹窄的巷口,正好將蘇妄唯一的出路封死。為首那個,臉上橫著一道猙獰的刀疤,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正是昨晚“招待”他最“熱情”的那位師兄。
“喲嗬?蘇大少睡醒了?這是急著去哪兒啊?”刀疤臉抱著膀子,眼神像在看一條砧板上瀕死的魚,充滿了戲謔,“昨晚上教你的規矩,這麼快就忘了?欠的靈石,什麼時候還啊?”
他身後兩個跟班也跟著哄笑起來,其中一個還故意捏了捏拳頭,骨節發出哢吧哢吧的脆響,在寂靜的巷子裡格外瘮人。
蘇妄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拔涼拔涼的。剛逃離虎穴,又撞上狼群。這倒黴催的原主,人緣差得簡直突破了天際!
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脊背緊緊貼住冰冷粗糙的土牆,試圖擠出一點可憐的勇氣:“幾…幾位師兄,寬限幾日…我一定想辦法…”
“想辦法?”刀疤臉嗤笑一聲,猛地踏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惡風,狠狠扇了過來,“想屁吃!老子現在就教教你什麼叫規矩!”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巷子裡回蕩。蘇妄隻覺得左臉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過,耳朵裡嗡嗡作響,半邊腦袋都麻了,嘴裡那股鐵鏽味更濃了。
“跟這廢物囉嗦什麼!”另一個跟班獰笑著,抬腿就是一個窩心腳。
“噗!”
蘇妄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瞬間移了位,劇痛讓他眼前發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弓成了蝦米,喉嚨一甜,一口帶著腥氣的血沫子就噴了出來,濺在滿是汙跡的地麵上。
“廢物就是廢物!連挨打都這麼不中用!”
“揍他!給刀疤哥出氣!”
拳腳如同疾風驟雨般再次落下,沒有絲毫留情。蘇妄隻能蜷縮在牆角,用雙臂死死護住頭臉,承受著這無妄之災。每一次沉重的打擊都讓他靈魂震顫,屬於原主的絕望和無助,以及屬於他自己的憋屈和怒火,在胸腔裡瘋狂地交織、燃燒。
媽的!老子剛穿越過來,開局就是地獄模式?連個新手保護期都沒有?這破係統呢?金手指呢?說好的穿越者福利呢?難道老子堂堂二十一世紀社畜精英(雖然經常被甲方虐),穿越過來就是為了給這幫修仙界的古惑仔當人肉沙包的?
就在他意識被疼痛和憤怒衝擊得快要模糊,感覺肋骨都要斷掉幾根的時候——
【叮!】
一聲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合成音,突兀地在他腦海裡炸響!聲音之大,瞬間蓋過了拳腳加身的悶響和他自己的痛哼。
【檢測到宿主強烈生存危機及‘反派’行為傾向(挨打不還手,憋屈值ax)…】
【符合綁定條件…】
【‘最強反派作死登頂係統’開始載入…10…50…100…綁定成功!】
蘇妄懵了。
挨打不還手也算反派行為?還他媽憋屈值ax?這破係統判定標準是不是有什麼大病?!
【新手大禮包發放中…恭喜宿主獲得:身體傷勢臨時修複(效果:讓你看起來像個人,但該疼還是疼),基礎反派氣質+1點(效果:嘲諷範圍略微擴大)。】
【發布新手引導任務:惡名初顯!】
【任務內容:當街搶奪一名孩童的糖葫蘆,並使其哭泣。】
【任務時限:一刻鐘(15分鐘)。】
【任務獎勵:《混元痞子訣》入門篇(彆嫌名字土,能讓你從廢柴變成能蹦躂的廢柴),氣運值+50點(玄學保命,信則有)。】
【失敗懲罰:氣運值100點(出門踩狗屎,喝水塞牙縫,黴運纏身)。連續三次任務失敗,觸發‘反派反噬’(效果隨機,包括但不限於天降正義、走路摔死、被仇家撿漏等)。】
蘇妄:“……”
他差點一口老血真的噴出來!搶小孩糖葫蘆?還要弄哭人家?這他媽是什麼鬼畜任務?!這狗係統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程序員設計的?這跟讓他去幼兒園門口撒釘子有什麼區彆?!
還他媽《混元痞子訣》?這名字聽著就不像正經功法!氣運值?這玩意兒玄乎得跟買彩票似的!失敗懲罰倒是寫得明明白白,黴運纏身外加“反派反噬”三件套,簡直是把他往絕路上逼!
“係統!你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這任務是人乾的?!”蘇妄在腦子裡瘋狂咆哮。
【請宿主注意,本係統旨在培養諸天萬界最強反派,任務設計科學合理,符合反派成長曲線。請勿質疑係統權威。倒計時開始:14分59秒…14分58秒…】
科學合理個鬼啊!蘇妄內心有一萬頭羊駝呼嘯而過。
就在他內心天人交戰,一邊是道德底線瘋狂報警,一邊是黴運纏身、天降正義的恐怖威脅時,巷子口堵著他的那三位“師兄”,似乎也打累了。
刀疤臉喘著粗氣,嫌惡地看了一眼蜷縮在地上,渾身臟汙、鼻青臉腫的蘇妄,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媽的,真不經打!跟灘爛泥似的!拖出去,扔遠點!看著就晦氣!”
另外兩個跟班如蒙大赦,他們也怕真把這廢物打死了惹麻煩。兩人一左一右,像拖死狗一樣,粗暴地拽著蘇妄的胳膊,把他從地上硬生生拖了起來,一路踉蹌著拖出了陰暗的小巷,然後猛地發力,像扔垃圾袋一樣,把他狠狠甩在了外麵稍顯開闊些的街道邊緣。
“滾遠點!再讓老子在賭坊看見你,打斷你的狗腿!”刀疤臉丟下最後一句狠話,帶著兩個跟班揚長而去,留下蘇妄像塊破抹布似的癱在塵土裡。
冰冷的青石板地麵硌著骨頭,但比起剛才的毒打,這已經算是天堂了。蘇妄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他掙紮著想坐起來,視線有些模糊地掃過街道。
這裡是青冥宗山門外的坊市邊緣,不算熱鬨,但也有些行人。大多是些行色匆匆的低階修士和凡人商販。看到蘇妄這副慘狀,路人們或是冷漠地繞開,或是投來鄙夷和幸災樂禍的一瞥。顯然,“青冥宗著名廢物蘇妄又被揍了”這種戲碼,在這裡並不新鮮。
恥辱感如同毒藤,再次纏繞上來。但蘇妄沒時間沉浸在這種情緒裡。腦子裡那個催命符一樣的倒計時,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滴答作響,冷酷地提醒他:
【倒計時:12分37秒…12分36秒…】
任務!該死的搶糖葫蘆任務!
他撐著地麵,搖搖晃晃地試圖站起來。渾身骨頭都在抗議,係統那所謂的“傷勢臨時修複”,頂多讓他看起來沒斷胳膊斷腿,內裡的疼痛一點沒少。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帶著濃重擔憂和心痛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
“少…少爺?您…您怎麼又弄成這樣了?”
蘇妄費力地轉過頭。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灰布襖子的老人,正佝僂著腰,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老人頭發花白,臉上溝壑縱橫,寫滿了風霜和愁苦,渾濁的眼睛裡此刻盛滿了心疼和無奈。他手裡緊緊攥著一個破舊的小布包,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記憶碎片瞬間翻湧。趙三!原主身邊唯一一個還忠心耿耿的老仆。也是原主那個被滅門的便宜老爹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這位老人,大概是整個玄界唯一一個還會叫他“少爺”,還會真心實意關心他死活的人了。
“趙…趙伯…”蘇妄嗓子啞得厲害,勉強擠出兩個字。看著老人那擔憂的眼神,他心裡的憋屈和荒謬感更重了。讓他當著這位忠仆的麵,去搶小孩糖葫蘆?這畫麵太美他不敢想!
趙三快步上前,想要攙扶蘇妄,又怕碰到他的傷處,手足無措,聲音帶著哽咽:“少爺啊…老奴跟您說過多少回了…彆再去賭了,彆再去招惹那些人了…咱們…咱們安安分分的,熬著,總能…總能…”後麵的話他說不下去了,顯然連他自己都不信這“安安分分”能有什麼好結果。
他歎了口氣,布滿老繭的手顫抖著,從懷裡摸索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是兩塊乾硬的、邊緣有些發黑的粗麵餅子。他遞到蘇妄麵前,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少爺,先…先墊墊肚子…靈根…靈根的事,是咱們命不好…老爺夫人去得早…您…您就認了吧…”
認命?
蘇妄看著那兩塊能硌掉牙的餅子,再看看趙三那滿是風霜、寫滿認命的臉,一股無名邪火“噌”地就竄了上來!
認個屁的命!
老子莫名其妙穿越過來,開局挨頓毒打,還綁了個缺德係統逼著我去當街搶劫犯!你讓我認命?!
這操蛋的日子,老子不乾了!
一股極其強烈的不甘和反抗意誌,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裡爆發!
【檢測到宿主強烈‘反骨’意誌!符合核心反派精神!係統契合度提升!任務倒計時暫停!】
冰冷的機械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絲…詭異的讚許?
蘇妄一愣。暫停?還有這好事?看來這破係統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至少它欣賞“反骨”?
然而,他這口氣還沒鬆下去——
【暫停結束。倒計時恢複:9分15秒…9分14秒…】
蘇妄:“……” 我特麼謝謝你啊!
他剛燃起的鬥誌差點被這破係統閃了腰。
就在這時,一陣帶著點奶氣的、不成調的哼唱聲由遠及近。
“糖葫蘆~甜又甜~紅紅山楂串成串~”
蘇妄和趙三同時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男孩,正一蹦一跳地從街角轉過來。小家夥穿著打滿補丁但還算乾淨的小褂子,小臉臟兮兮的,一雙大眼睛倒是烏溜溜的,透著股機靈勁兒。他背上斜挎著一個比他身子小不了多少的草靶子,上麵插滿了紅豔豔、裹著晶瑩糖殼的山楂糖葫蘆!在有些灰暗的街道上,那一串串紅果子像小燈籠似的,格外紮眼。
小男孩顯然就是個小乞丐,靠賣點小零嘴糊口。他一邊哼著自編的小曲兒,一邊左顧右盼,尋找著潛在的顧客,烏溜溜的大眼睛裡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
蘇妄的眼睛瞬間就直了!
目標!活的!移動的糖葫蘆!
趙三還在旁邊絮絮叨叨地勸著:“少爺,聽老奴一句勸,咱們回去…回去熬點糊糊喝…”
蘇妄壓根沒聽進去。他腦子裡隻剩下那冰冷的倒計時數字和“反派反噬”的恐怖威脅。
【8分02秒…8分01秒…】
時間不多了!
就在蘇妄盯著小乞丐,內心天人交戰,道德底線和生存本能瘋狂拉扯,幾乎要把他撕成兩半時,另一個讓他頭皮發麻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般,陰惻惻地從街道另一端響了起來。
“喲?這不是咱們青冥宗的‘名人’蘇大少嗎?怎麼?賭坊的地窖睡得不舒服,跑出來曬太陽了?”
蘇妄和趙三的身體同時一僵。
隻見一個穿著青色雲紋道袍,頭戴玉冠,麵容刻薄,眼神陰鷙的中年男子,正背著手,慢悠悠地踱步過來。他身後還跟著兩個氣息沉穩、麵無表情的青冥宗弟子。
周雲鶴!青冥宗外門執事之一!專門負責管理他們這些旁支子弟和“清理”宗門廢物的!在原主的記憶裡,這位周執事,就是壓在他們這些旁支廢物頭頂的一座大山!平日裡沒少克扣他們那點可憐的份例,動輒打罵羞辱更是家常便飯!原主每次見到他,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周雲鶴走到近前,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癱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蘇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和厭惡,像是在看一灘令人作嘔的垃圾。
“瞧瞧你這副尊容,嘖嘖嘖…真是丟儘了青冥宗的臉麵!”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這條不算熱鬨的街,引得幾個路過的行人也停下了腳步,好奇地張望。“身為宗門弟子,不思進取,整日沉迷賭博鬥毆,惹是生非!簡直是我青冥宗之恥!”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冷冷地釘在蘇妄身上:“宗門資源有限,養不起你這種隻會浪費靈米的蛀蟲廢物!依我看,你這身修為留著也是無用,不如……”
他的話語裡充滿了赤裸裸的惡意和某種危險的暗示。趙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老淚縱橫:“周執事!周執事開恩啊!少爺他…他隻是一時糊塗!求您高抬貴手!老奴給您磕頭了!求求您…”
周雲鶴看都沒看磕頭的趙三一眼,仿佛那隻是一隻礙眼的螻蟻。他身後的兩名弟子,則麵無表情地上前一步,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蘇妄。
清理門戶!
這四個大字如同驚雷,在蘇妄腦海中炸響!原主記憶裡那些被“清理”掉的旁支廢物的下場,瞬間閃過!抽乾最後一點靈力,打斷手腳扔進礦洞,或者乾脆“意外失蹤”!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比剛才挨打時更甚!那是真正的殺意!
【倒計時:5分48秒…5分47秒…】
係統的倒計時如同死神的喪鐘,與周雲鶴帶來的死亡威脅瞬間重合!
跑?往哪跑?周雲鶴帶來的兩個弟子氣息沉穩,明顯修為不弱,堵死了他的退路!
求饒?看看磕頭如搗蒜的趙三,周雲鶴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怎麼辦?!
蘇妄的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腎上腺素在死亡的威脅下狂飆!道德?底線?去他媽的!活下去!現在!立刻!馬上!必須完成那個該死的任務!拿到獎勵!哪怕隻有一線生機!
他的目光猛地再次鎖定在那個賣糖葫蘆的小乞丐身上!小男孩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嚇到了,抱著他的草靶子,烏溜溜的大眼睛驚恐地看著這邊,小嘴微張,忘記了哼唱,也忘記了叫賣,像隻受驚的小兔子。
就是現在!
在趙三絕望的哀求聲、周雲鶴冰冷的宣判聲、路人或冷漠或好奇的注視中——
蘇妄動了!
他不知從哪裡爆發出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動作快得不像一個剛挨完毒打的人!他像一道離弦的箭,又像一頭撲向獵物的餓狼,目標明確無比——那個嚇呆了的小乞丐!
“小豆!”趙三發出一聲變了調的驚呼,他認出了那個經常在坊市邊緣賣糖葫蘆的小乞丐。
周雲鶴眉頭一皺,顯然沒料到這廢物還敢動,眼中厲色一閃:“攔住他!”
但蘇妄的速度太快了!或者說,他這完全不符合常理、毫無征兆的舉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兩名弟子反應過來之前,蘇妄已經衝到了小乞丐麵前!
小男孩“小豆”嚇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把草靶子抱得更緊了,大眼睛裡瞬間蓄滿了淚水,小嘴一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蘇妄伸出的手,沒有去抓小豆,也沒有去搶那草靶子!
他的目標,精準地落在了草靶子最頂端、那串最大最紅、糖殼最厚最亮的糖葫蘆上!
“嗤啦!”
一聲輕微的、糖殼碎裂的脆響。
在所有人驚愕、不解、甚至帶著點“這廢物終於徹底瘋了”的目光聚焦下,蘇妄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一把將那串誘人的糖葫蘆薅了下來!
然後,在周雲鶴那幾乎要噴出火的陰鷙目光中,在趙三呆滯絕望的眼神中,在路人集體石化的表情中,在“小豆”小朋友那即將爆發的驚天動地的哭嚎臨界點上——
蘇妄做了一件讓所有人下巴砸到腳麵的事情。
他拿著那串還沾著小豆手心溫度的糖葫蘆,沒有跑,也沒有立刻塞進自己嘴裡。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忽略掉全身的疼痛和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臟,強迫自己扯出一個自認為最和善(實則因為鼻青臉腫顯得極其扭曲古怪)的笑容,對著淚眼汪汪、一臉懵圈的小豆,用他能發出的、最清晰(雖然還帶著點沙啞)的聲音,字正腔圓地、理直氣壯地說道:
“小朋友,彆哭!叔叔這不是搶!叔叔這是在幫你!”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強調一個無比重要的真理,然後舉起那串紅豔豔的糖葫蘆,在所有人呆滯的目光下,煞有介事地晃了晃:
“這玩意兒,看著好看,誰知道有沒有毒啊?萬一哪個黑心肝的,在糖漿裡摻了耗子藥、蒙汗藥,或者過期八百年的陳年老砒霜呢?對吧?”
他甚至還朝著周雲鶴的方向,意有所指地努了努嘴,仿佛在暗示什麼。
“所以啊!”蘇妄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我都是為了你好”的凜然正氣,“讓叔叔我先幫你嘗嘗!試毒!懂不懂?這是叔叔的一片苦心!不用謝我,叫我紅領巾就行!”
說完,在“小豆”小朋友徹底懵逼、連哭都忘了的表情中,在周雲鶴氣得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黑、最後黑得像鍋底的精彩變臉過程中,在整條街陷入一片死寂的詭異氛圍裡——
蘇妄張開嘴,毫不猶豫地,對著那顆最大最紅的山楂果,“哢嚓”一聲,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糖殼碎裂的脆響,在落針可聞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酸!真他娘的酸!山楂的酸味瞬間衝垮了味蕾。但緊隨其後的,是融化在舌尖的、純粹的、齁死人的甜!糖殼的甜膩瞬間包裹了酸澀,形成一種極其霸道又極其矛盾的口感,直衝天靈蓋!
蘇妄被這突如其來的酸甜風暴衝得一個激靈,表情管理差點失控,但他死死忍住了!甚至還努力咂巴了一下嘴,對著小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你看,沒毒吧?”的笑容。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風停了。路人的呼吸停了。趙三磕頭的動作僵住了。周雲鶴身後那兩個弟子的腳步定住了。連坊市遠處傳來的隱約叫賣聲,似乎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蘇妄身上,釘在他手裡那串被咬掉一個果子的糖葫蘆上,釘在他那張鼻青臉腫還強行擠出“正氣凜然”笑容的臉上。
空氣凝固了足足三秒。
“噗嗤…”
不知道是哪個沒繃住的路人,率先發出了一聲極力壓抑、卻還是漏了氣的笑聲。像是一個信號。
“噗…哈哈哈!”
“臥槽!我聽到了啥?試毒?”
“紅領巾?這蘇妄是真瘋了吧?徹底瘋球了!”
“搶小孩糖葫蘆還能說得這麼清新脫俗?人才啊!青冥宗撿到寶了!”
“哈哈哈,你看周執事那臉!比鍋底還黑!快冒煙了!”
壓抑的、爆笑的、不可思議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瞬間爆發開來!整條街都活了!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小豆”小朋友終於反應過來了,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又看看蘇妄手裡那串少了一個果子的糖葫蘆,再看看周圍爆笑的人群,小嘴一癟,大眼睛裡的水汽迅速彙聚,眼看就要決堤——
【叮!新手引導任務‘惡名初顯’完成!】
【任務評價:騷操作滿分!反派氣質拿捏到位!成功引起公憤(圍觀群眾)及大boss(周雲鶴)的強烈殺意!超額完成!】
【獎勵發放:《混元痞子訣》入門篇灌輸中…氣運值+50點!額外獎勵:因宿主騷操作引發群體性精神傷害,獲得稱號‘精神汙染源(初級)’(效果:輕微降低周圍敵人智商及判斷力)。】
一股冰涼的氣流,伴隨著大量玄奧晦澀的文字圖形,瞬間湧入蘇妄的腦海深處!同時,一股微弱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水,艱難地、卻無比堅定地在他早已乾涸枯萎的丹田深處,緩緩滋生、流轉起來!
成了!
蘇妄心中狂喜!那暖流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真實不虛!那是…靈力!屬於他自己的靈力!雖然隻有頭發絲那麼細的一縷,但這意味著,原主那被榨乾的靈根,竟然真的被激活了一絲!《混元痞子訣》起作用了!這破係統沒騙人!
然而,狂喜隻維持了一瞬,就被一股滔天的、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瞬間凍結!
“蘇!妄!”
周雲鶴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震得整條街都抖了三抖!他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跳,雙眼赤紅,死死盯著蘇妄,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
奇恥大辱!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他,堂堂青冥宗外門執事,掌管旁支弟子生殺予奪大權的人物!今天竟然被一個他視為垃圾、隨時可以捏死的廢物,當街如此戲耍羞辱!搶個破糖葫蘆,居然還敢拿他周雲鶴做筏子?!說什麼試毒?還紅領巾?!
這廢物不僅是在打他的臉,簡直是把他的臉皮撕下來,扔在地上,還狠狠踩了幾腳,順便吐了口濃痰!
“目無尊長!當街行搶!戲弄同門!還敢汙蔑本執事?!”周雲鶴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渣子,“你…你簡直罪該萬死!今日不清理你這宗門敗類,我周雲鶴誓不為人!”
恐怖的靈壓如同實質的巨石,轟然從周雲鶴身上爆發出來!他周身氣流狂卷,青色道袍無風自動!築基期的威壓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目標直指蘇妄!那兩個弟子也同時上前一步,殺氣騰騰地鎖定了蘇妄!
周圍的哄笑聲戛然而止!看熱鬨的路人們臉色一變,紛紛驚恐地後退,生怕被殃及池魚。築基修士的怒火,可不是他們這些凡人或者低階修士能承受的!
趙三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想撲過去抱住周雲鶴的腿:“周執事息怒!少爺他瘋了!他真的瘋了!求您…”
“滾開!”周雲鶴一腳將趙三踹開老遠,老仆痛哼一聲,蜷縮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蘇妄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猛地砸在身上,讓他剛剛凝聚起的那一絲微弱靈氣差點潰散!胸口憋悶欲炸,呼吸都變得困難!死亡的陰影,比剛才在賭坊地窖裡更加濃重!周雲鶴是真的動了殺心!
“給我拿下!廢了他的丹田!打斷四肢!拖回執法堂!”周雲鶴厲聲下令,聲音裡充滿了暴戾。
兩名弟子如同出閘的猛虎,帶著淩厲的勁風,一左一右撲向蘇妄!一人並指如劍,直戳蘇妄小腹丹田!一人化掌為爪,狠狠抓向他的肩胛骨!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完了!
蘇妄心頭一片冰涼!剛看到一點希望,就要被徹底掐滅?這破係統給的《混元痞子訣》才剛入門,有個屁用!氣運值?50點頂個蛋用!
他下意識地想要調動體內那絲可憐的靈氣,試圖做出最後的掙紮,哪怕隻是象征性的。然而,就在他意念觸及丹田的刹那——
那絲剛剛誕生的、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氣,竟然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動按照腦海中那《混元痞子訣》入門篇最簡單、最基礎的運行路線,極其生澀、卻又無比倔強地運轉了起來!
路線…很奇葩。不是正經的周天循環,反而有點像是…地痞流氓打架時,那種偷奸耍滑、專走下三路的刁鑽勁?
靈氣微弱得可憐,在經脈中艱難地蠕動,帶來的力量增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就在這絲靈氣按照那古怪路線運轉起來的瞬間,蘇妄的身體卻產生了一種極其微妙的變化!
周雲鶴那築基期的恐怖威壓,落在他身上,似乎…沒那麼難以忍受了?就像一層無形的、滑不留手的油膜,覆蓋了他的身體,讓那沉重的壓力被巧妙地卸開了幾分!
撲向他的那兩名弟子,動作在他眼中,似乎也…慢了那麼微不足道的一絲絲?他們的招式軌跡,仿佛帶著某種可以被利用的…破綻?
這…這就是《混元痞子訣》?
蘇妄心中劇震!來不及細想,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就在那戳向丹田的手指和抓向肩胛的利爪即將及體的瞬間,蘇妄的身體,如同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又像一個喝醉了酒的痞子,以一種極其彆扭、極其難看、卻偏偏又極其有效的姿勢,猛地一扭!一縮!一滑!
“嗤啦!”
指風擦著他的腰側掠過,撕破了本就破爛的衣袍,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哢嚓!”
利爪抓了個空,隻帶走了幾片碎布!那弟子用力過猛,指關節發出錯位的脆響!
蘇妄自己則因為用力過猛,加上這姿勢實在反人類,一個趔趄,狼狽不堪地直接撲倒在地,摔了個標準的狗啃泥!滿嘴的塵土混合著糖葫蘆的甜膩和血腥味,嗆得他直咳嗽。
場麵再次陷入詭異的寂靜。
周雲鶴愣住了。他的兩個弟子也愣住了。他們看著撲在地上,摔得灰頭土臉、咳嗽不止的蘇妄,又看看自己落空的手,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剛才…發生了什麼?
這廢物…躲過去了?用那種…像條蛆一樣的姿勢?
雖然摔得很慘,但他確實躲過了必殺的兩擊!這怎麼可能?!他明明連靈力都沒有!
圍觀的群眾也傻眼了。這…這蘇妄今天是走了什麼狗屎運?還是說…他真的被刺激得覺醒了什麼奇怪的能力?那閃避動作…也太邪門了吧?
隻有蘇妄自己知道。
他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塵土迷了眼,渾身骨頭再次發出抗議。但他心裡,卻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狂跳!在燃燒!
成了!真的成了!
那絲微弱得可憐的靈氣,那門名字土掉渣的《混元痞子訣》,那看似胡鬨的“精神汙染源”稱號…它們組合在一起,竟然真的在築基修士的殺招下,為他爭取到了一線生機!雖然隻是一線,雖然狼狽到了極點!
這不是作死!這他娘的是通往仙榜的捷徑啊!
“咳咳…呸!”蘇妄吐掉嘴裡的泥沙,掙紮著想爬起來。他抬起那張沾滿塵土、鼻青臉腫、卻莫名透著一股子混不吝勁頭的臉,看向臉色鐵青、眼神驚疑不定的周雲鶴。
在那位執事大人即將爆發更恐怖怒火之前,蘇妄咧開嘴,露出一個混合著血絲、塵土和糖渣的、極其欠揍的笑容,聲音嘶啞卻清晰地對著周雲鶴,也對著所有圍觀者,說出了那句注定要成為他“反派”生涯開篇名句的話:
“周執事,您看…這毒,我試完了,味道還行,就是有點酸…小朋友的糖葫蘆,真沒毒!”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味,然後非常認真地補充了一句:
“您…要不要也來一串試試?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