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片無垠的雷雲,諸多雷光在其中明滅,天昏地暗,唯有驚雷劃過,照徹天地。
一座古老滄桑的高台立著,通體以青木搭建,上立一金碑,為【飛升】二字。
腳下是茫茫白氣,無論往何處去都見不到儘頭,天地逼仄,雷雲若要垂下,同茫茫白氣相接。
許玄此時已經變為半蛟半人的身形,【羲焰】散著璀璨的太陽神光,五火奔湧,他環視一圈,再無彆的事物,隻得登台。
“飛升。”
許玄念出這二字,卻覺心神一動,魂魄就要離體而出,氣海中清氣流轉,將這異樣鎮壓而下。
高台極為寬廣,上有數位身著白金道袍的道人遺骸,皆是築基,血肉未腐,一個個都抬首望天,帶著微笑,看向那方雷雲。
許玄環視一圈,共計十二人,恐怕是當年玄樞道的弟子,身上並無法術痕跡,麵色紅潤,彷佛下一刻就要複蘇過來。
白金道袍之上紋著繁複的亮金雷紋,不染一塵,似乎有遮蔽法光、靈識之用,恐怕都是築基一級的法衣。
‘好東西。’
許玄強忍將這些屍身扒光的衝動,畢竟是古人,這般行為有些太過褻瀆。
‘到底是因何而死?’
他若有猜測,走到一具屍首身後,鼓風將這白金道袍掀起,卻見這屍身背後自脊柱大龍一線,齊齊裂開,好似熟爛的果實,旁生白羽。
靈識延伸而入,順著脊柱往上,許玄瞬間就查明對方死因。
魂魄離體而亡,所以肉身才無損。
‘羽化飛升。’
許玄隻覺悚然,念及飛升二字,他都覺背後血肉蠕動,神魂將離。
玄樞道當年到底是為何而亡?此地並無外敵進犯的痕跡,那就代表亂起洞天之中。
這些年這座洞天都未開啟,當年的禍端是否還在其中,靜靜看著這些進來的小修?
身後傳來一陣天馬奔行之聲,虹景先行,雷光後至,正是徐亦,殷雷門弟子,也是到了此處。
這紫衣女修顯得有些鬱悶,她本是沿著側道而行,最終還是到了此地,遇著眼前這尊煞星,隻得收起法術,向著這高台走來。
“飛升。”
她見著那金碑,麵露疑惑,低低念道。
許玄神色一變,疾呼道:
“不可!”
卻見徐亦猛地跪地,抬首望天,麵上帶笑,背後紫衣撕裂,露出光滑雪白的脊線,然後血肉齊齊破開,邊緣生出參差不齊的白羽來。
一道虛幻的神魂小人自其中湧出,正是徐亦模樣,上方拔升之力降下,拘走她神魂,速度極快,看不真切,直入雷雲。
各色雷光湧動,紫金二雷凝合,化為玄蛇之樣,直直轟擊向徐亦的神魂,掀起洶湧的氣浪。
築基修士,仙基已成,法軀自是堅韌,神魂卻還脆弱著,這雷光劈下,恐怕是當下就沒命了,許玄正為其默哀,好歹萍水相逢一場,死的是真淒慘。
他上前一步,查看起對方背上情況來,卻見上方徐亦的神魂小人竟然無事,神通之力縈繞其上,重新歸於肉身。
這紫衣女子起身,察覺到背後不對,迅速修複法軀,將法衣遮好,麵色不善,凝眸瞪來。
“你想對我肉身做什麼?”
許玄訕笑一聲,他隻是想看看對方怎麼死的,順道看看對方令牌。
徐亦氣息不穩,先前變故,神魂離體,幸好有祖父留下的神通護佑,這才未死。如今她已經隱隱把握到如何離去,但身旁有這位龍子在,施展不得。
‘聽說龍性好淫,我看這穆幽度盯著這些屍首,眼冒精光,難道是個品味獨特的’
許玄依舊看著周圍屍身,他不拿法衣,看看這些屍身上有無彆的靈物還不行?大不了幫著收斂下屍骨。
當下許玄以靈識掃視一圈,並未有什麼靈物、法器,這才放棄,卻見一旁的徐亦盯著自己,眼神古怪。
“幽度龍子,可曾想出離去之法?”
徐亦此時輕聲問道,若在試探,許玄卻是無什麼法子,隻道:
“此地詭異,哪裡有離去之法,恐怕我們正身在陣法之中。”
徐亦稍稍點頭,轉而一笑,低低道:
“我先前觸動此地玄機,已經猜出離去之法。”
“隻是想要離去,還需你我共同出力才是。”
許玄眉頭稍皺,他還不知對方心思,不敢大意,沉聲道:
“道友儘管說就是,一道商量即可。”
徐亦稍稍臻首,看向一旁的屍首,神色嚴肅,隻道:
“我已知曉此地來曆,乃是效仿古代仙修,渡劫飛升,淬煉神魂之地。”
“本是為門中弟子設立的,如今卻變得邪異,隻要念出那二字,就會被接引離去。”
說著,徐亦取出令牌,自雷雲中緩緩有一道白氣湧入,顯然是經過天雷淬魂所得。
“想要離去,恐怕就需以神魂渡劫,一旦得來足夠白氣,當有道路顯化。”
許玄心中了然,原來如此,隻是以神魂去扛先前那天雷,和自殺無異,哪裡能成,隻道:
“神魂脆弱,若是你無神通護佑,當下恐怕也是魂飛魄散。”
徐亦點頭,繼續說道:
“隻要沉定心神,把握好同肉身的聯係,就能尋來合適的天雷淬魂,逐漸壯大神魂本源。”
“我先前遭雷擊,神魂凝練少許,又有增長。”
許玄目光看來,對方所言似乎為真,他倒是不怕神魂回不來,有清氣在,紫府都難拘走。
“所以,如今隻剩下一個問題。”
徐亦踏前一步,沉聲道:
“你我都無法互相信任,神魂離體,肉身便空虛,若是有謀害之心,難以防備。”
她紫衣飄飄,那雙眸子直直看來,語氣堅決。
“若是要以天雷淬魂,那便一道喊出二字。”
“好。”
許玄應下,他不怕對方使什麼手段,清氣在,神魂想歸便歸,想出便出。
當下兩人打坐,互相盯著,齊齊喊道:
“飛升。”
許玄這次未曾讓清氣去阻攔,心神一沉,背後鱗甲開裂,【玄陰逆鱗】上幽光湧動,倒是未曾生出白羽來。
雙方的神魂小人一道顯化,許玄立刻嘗試催動清氣,果然能召回,心神一定。
上方傳來一陣極為強橫的吸力,拖拽著二人向上,許玄心中有感,穩定住同肉身的聯係,一點點往雷雲方向而去。
‘果然可行。’
徐亦正在穩定心神,不若許玄這般輕鬆,不斷動搖,最終還是借著紫府烙印的威能才穩定。
雙方都穩住,皆是鬆了一口氣,此時互相看來,神色卻都十分古怪。
先前徐亦的神魂小人被迅速拔升,看不清楚模樣,此時看來,卻是未著衣物。
‘罪過。’
許玄立刻扭頭,徐亦見對方不著一縷,看向自己,也是赤條條的,她眉頭一皺,立刻想變化出衣物來,可卻是被上方那股拔升之力控著,分不出神。
“幽度道友,你這神魂怎不是龍身?”
徐亦強裝鎮定,見著對方古怪,低低問道。
許玄擰頭,他如今的神魂模樣是半蛟半人,或許是和他這具身軀僅是化身有關。
‘神魂怎麼變化,沒人教過我。’
他隻得訕訕說道:
“此地怪異,我卻是顯不出原形來,想來這飛升台是為人屬準備的,我在此也當守規矩。”
“嗬嗬,幽度道友何必這般,我輩修士,當以神通為誌向,一旦成就紫府,男女隨心變化,這都是小事。”
徐亦目光看來,直直掃過許玄神魂之軀,輕笑一聲,一派向道篤切的模樣,頗有幾分佛家白骨觀的出塵之態。
‘還是我道行高些。’
她正得意著,卻見那穆幽度忽地轉頭,也是直直看來,沉聲道:
“道友所言極是,這般向道之心,幽度敬服。”
那目光刺的徐亦神魂發顫,立刻向上,也不管什麼天雷威勢,任由其劈下,不同許玄在一處,借著雷光隱去身形。
許玄第一次聽聞這般高論,對方更是瞬間就有行動,他心中佩服不已。
‘身為女子,都有這般誌向,我怎能落後!’
當即上升,同徐亦到了同一處高度,也是任由雷光劈下,他隻覺神魂震顫,但更為凝實,若金鐵受鍛,將要成器。
“道友,共勉。”
許玄高聲呼喊,聲音活泛,直直看向徐亦方向,對方聽到,卻是身形一顫,被雷光轟擊而下。
“道友?”
許玄眉頭一皺,神魂小人往下而去,想要相助,卻聽徐亦急急道:
“不必了,修行路上,全靠自己。”
“幽度道友忙自己的就是,不必管我。”
神魂遭天雷轟擊,還能這般堅定,許玄對眼前之人的評價又有上漲,當下朗笑一聲,隻道:
“道友且先調息,我要上去了。”
徐亦麵色一沉,她是殷雷門嫡傳,自小各事都是第一,如今被人超過,怎能心甘。
當下發狠,直直上去,甚至還超過許玄一線,天雷轟擊而下,神魂震顫,麵容焦黑。
“如何?”
她朗聲問道,許玄也是發狠,繼續向上,承受起更為猛烈的雷擊來,隻道:
“如何?”
兩人就這般較勁,以裸身的姿態,直直向上,爭著遭雷劈。
洞天之外,原本朦朧的雷鏡此時漸漸清楚,離火、霄雷和庚金三道的大人出手,剝去籠罩在【湧劫天】外的禁製。
諸多紫府看向洞天,如今繼承玄樞法道的人和金丹嫡係都已入內,終於輪到他們的弟子,隻是還需從外圍走去,耗費不知多少苦工。
一身著紫袍的老真人正立身在洞天外,仙風道骨,頗有人緣,周邊圍著不少離國仙道。
“殷光前輩,此番貴門嫡係進入,當能取來雷劫元液。”
“正是,欲得此物,還是要看對震雷理解,那位龍子鬥法厲害,卻不若殷雷門正統。”
四周多有恭賀之聲,徐明光神色平淡,聽及周圍的聲音,隻是一笑,他便是殷雷門真人,道號【殷光】。
他自然對自家孫女頗有信心,但那位幽度龍子凶名在外,就怕打了起來,徐亦吃虧。
很快洞天完全揭開,眾多視線投下,徐明光急急尋起自家孫女所在。
“殷光前輩,這一人一龍是在?”
徐明光隻當二人在鬥法,急急看去,麵色瞬間凝固。
周圍的紫府都是麵麵相覷,自發離開,絕不去觸這個黴頭。
赤火湧出,紫雷彌散,殷光真人和蹈焰妖王齊齊出手,將那片雷雲之下的情景遮掩起來,不約而同對視一眼,神色複雜。
“如何?”
“如何?”
裡麵的聲音還響著,讓這位殷光真人麵色越來越沉,好似要墜下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