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移動得很慢，大概排了20多分鐘，六人才姍姍來到名為「音羽之瀧」的流泉前。
真澄不禁猜測，限製飲用的規則，是否也有防止遊客逗留過久的原因在。
“嘩啦啦～”清泉流響。
麵前瀑布流下來的三道泉水，從左到右分彆是事業（學業），戀愛和健康成就。
黑川澪毫不猶豫走上前，選擇了中間那道。
凜音和麻美則選擇了最左邊的泉水。
千愛不動聲色地瞥了眼真澄，目光在左邊的泉水短暫停留，猶豫了一下後，最終跟在黑川後麵。
真澄走到最右邊的泉水前，此處是保佑健康，延命長壽的泉水。
不過他單純隻是圖省事而已。
雖然旅遊手冊上說得天花亂墜，但現場的解說牌不但沒有任何類似介紹，還明確寫著：「三道流水都來自相同的水源。」
所以說還是那些彩頭，安慰劑效應之類的東西。
真澄以水杓接取泉水，湊到嘴邊喝了一口，頂著太陽排了那麼久的隊，隻要不喝辣椒水都會覺得好喝，何況是水溫冰涼的山泉水。
稍微滋潤過喉嚨後，他嫌不過癮，下意識地又接了一勺，緊接著後知後覺地想起旅遊手冊上的說法，微微一怔。
“盯——”
水母少女站在身後，直勾勾地盯著他。
“呃，你也要喝這道泉水嗎？”
“嗯……”
“這樣啊。”真澄說著讓出位置，同時從殺菌裝置裡取出新的乾淨杓子給她。
“……可以嗎？”
“隻要沒喝過其他的就行吧。”真澄想了想，又補充說道：“就算喝過也沒關係，畢竟隻是迷信的說法……”
他話還未說完，海月突然靠近，雙唇裹住他剛才喝過的水杓位置。
“羽川？”
隻可惜，泉水已經被他喝光了。
少女睜圓雙眸，像小鹿一樣，星眸裡閃爍疑惑，歪著頭僵住。
粉嫩的舌尖還像小鹿喝水一樣，從唇瓣中吐露出來，朝空氣裡探了探。
“不可以搶彆人的成就哦。”真澄無奈，握著新的杓子，接了一勺泉水給她。
“給。”
“真澄……喂我喝……”
“自己喝。”
真澄覺得不能這樣下去——指無限製滿足她撒嬌似的的任性要求，“現在不喝，等會兒被黑川看到，就是她來喂你了。”
“嗚……”
亞麻色的發絲在臉頰篩落陰影，海月乖乖接過水杓飲用泉水。
似乎是真的口渴了，她喝得很急。
“慢點喝。”
真澄伸手撥開她耳際的頭發，避免發梢垂落進去。
水杓的底部還挺深的，少女的嘴巴又很小，溢出的些許液體，自唇角畫出一條晶瑩剔透的線，白皙的喉嚨微微起伏。
我現在，到底是在乾嘛。
真澄歎了口氣，耳邊突然傳來工作人員的勸阻聲：
“——兩位遊客，這樣很危險，快下來，還有，不可以把泉水接回去喝！”
他循聲望去，麻美和黑川澪正踩在神壇前的石頭欄杆上，踮著腳尖，竭力伸長手臂，用空瓶去接「音羽之瀧」的泉水。
旁邊的工作人員驚慌失措地勸阻兩人，但也不敢以肢體靠近。
真澄感到頭痛似的揉了揉太陽穴。
拜托菩薩，手下留情。
他默默替兩人向觀音道歉。
◇
京都，古稱“平安京”，是模仿唐朝的洛陽城和長安城修建而成的城市，市街有如棋盤一樣整齊，古刹寺廟散落於坊間，不但道路筆直，就連轉角都呈九十度。
離開清水寺，順著清水阪一直走，就到了一條名為「三年阪」的石板坡道，同樣是京都風情的名片之一。
街道兩側一路連綿江戶時代的古老町屋木房，販賣美食，工藝品和紀念品，就連星巴克的店麵也是韻味十足的仿古建築。
“啊，是現實裡的穗織小鎮呢。”
麻美雙眼發亮，脫口而出的台詞，大概是來自某部真澄沒看過的動畫。
街道上隨處可見穿著租來的和服，提著小布袋，腳踩木屐的外國遊客，互相合影留念。
“好辛苦，這個季節穿著和服拍照一定很熱。”
被正午熱烈的陽光一照，她的聲音也變得懶懶散散的。
“這樣才有京都風情嘛。”千愛表情認真：“除了京都，應該很少能見到這樣的景觀了。”
事實上就連京都本地人，除了茶會，成人禮之類的傳統場合外，也很少穿和服。
“誒，小千愛會穿和服嗎？”
“每年的新年初詣都會穿，還有就是花火大會的時候，也會穿浴衣去，我很喜歡這種傳統服裝的。”
“浴衣啊！”麻美聞言來了精神，“我們這次也要去花火大會誒，不如一起穿浴衣去吧。”
“你帶浴衣過來了？”真澄問。
“沒。”她搖搖頭，流露出微微有點困擾的表情：“我的那件浴衣還是高一時候買的，現在早就穿不下了。”
真澄點點頭：“畢竟是長個子的年紀。”
他自己就發育得比彆人稍微晚一點，身高是在升上高中後，才突飛猛進，之後反而長得比很多同齡人都要高。
麻美有點難為情地撓著耳邊：“呃……其實從高中入學就沒長高過了。”
“……”
瞥了眼那道即便隔著衣服，也一覽無餘的豐滿曲線，真澄好像知道原因了。
他於是知趣地沒接話茬，讓麻美發出的歎息飄散在夏天的空氣中。
“……”
為了打破這份由自己的開啟沉默，她神采奕奕抬起臉，提議道：
“對了！京都肯定有很多漂亮的浴衣賣，大家一起去買新的浴衣，然後在花火大會上穿，怎麼樣？”
千愛很感興趣地附議：“我讚成！”
“一起穿著浴衣欣賞花火，非常有歌頌夏天的感覺呢！”她因興高采烈而展露笑容。
“……我就不用了。”
凜音微微搖頭，然後，她靜靜垂下眼睫。
“浴衣什麼的……”
紅潤的唇瓣幾次開合，卻什麼也沒說，仿佛欲言又止。
“為什麼？”麻美不解：“小凜音這麼漂亮，穿上浴衣絕對很有魅力！”
“沒錯沒錯。”千愛也點頭如搗蒜。
“才沒那回事……”
“哎，來穿嘛。”麻美繼續死纏爛打，在腦海裡擅自替凜音穿好浴衣：
“雪白的後頸，裸足踩著木屐時弱柳扶風的走姿，還有浴衣也遮不住的凹凸曲線……啊~真是至福！”
“麻美姐，你好惡心……”千愛一臉嫌棄道。
“哪有啦！這是很正經地在欣賞美麗耶，啊，我也很想看小海月，還有澪小姐的浴衣打扮呢！絕對也很有魅力。”
麻美已經徹底進入狀態，雙手握拳，兩眼燦然放光，興奮得難以自抑，在這個領域內完完全全是她的主場。
然後她轉向真澄，追問：“真澄君絕對很想看吧？浴衣美人！”
“我可沒……”
“很想看吧？”
“你先讓我……”
“你很想看吧？”
看樣子她根本沒打算讓自己完整把話說完，真澄在歎息中點了一下頭：
“如果是配合花火大會的氛圍，留下夏日回憶，是很不錯。”
“聽到了嘛，真澄君說想看你們穿浴衣的樣子誒。”
麻美朝幾個女生興匆匆轉達道，至於傳達內容，完全是她擅自聯想的。
黑川澪和麻美對上波長，笑著點頭說道：“既然是真澄的願望，我會滿足的。”
我並沒有許下這種願望。
“太好了！那就這麼說定了！”
這麼說著，她的目光牢牢黏在凜音身上，熱切的眼神讓凜音無可奈何地念了一句“我知道了”。
麻美和千愛擊掌歡呼。
“我……不會穿……浴衣……”
“沒關係，我們都可以幫小海月穿，對吧？真澄君。”
“我可不懂女性浴衣的穿法。”
“哼哼……”麻美比出勝利手勢，得意洋洋地露齒一笑：“真澄君，這下你可欠我個大人情哦。”
“哦。”真澄反應很平淡，或者說隻有這樣，才能讓瀨野這家夥安靜下來。
“那，請你吃點心好了。”
“誒，就這麼簡單？”
“不要就算了。”
“我又沒說不要。”
“我想想，啊，我要吃京都特色的和菓子！”
知道他們要去京都旅行，紫苑寺小姐貼心推薦了一家名叫「綠鬆屋」的和菓子屋，可惜與眾人的行程不順路，隻能就此作罷。
一行人在三年阪上的甜品屋，買了一盒生八橋點心，這是一種由米粉，砂糖和桂皮糅合成三角形片狀，中間包著紅豆餡的和菓子，也是京都的名產。
旁邊的解說板寫著：「本店的八橋精選雪國新潟的越光米，北海道的精品紅豆，以及福井縣若狹名水──瓜割之水，將島國的美味精髓濃縮成一份生八橋。」
無論開茶會，宴席，還是作為伴手禮送人，都是極佳的選擇。
真澄沒有「神之舌」，或者說隻有殘缺的「神之舌咖啡ver」，吃不出點心素材的產地，但這份生八橋味道的確不錯。
彈牙的口感類似麻糬，真澄的這份餅皮是抹茶的，所以吃起來一點都不會覺得甜膩。
“軟綿綿的，可太好吃了！我們把生八橋也加入甜品菜單吧。”
麻美嘴裡咀嚼著點心，按著臉頰發出讚歎後，突然提議道。
“怎麼樣？小凜音。”
“可以考慮。”凜音點點頭：“不過，我沒有自信能做得像這家店這麼好。”
“沒關係，有不懂的地方問saori前輩就好了，她可是和菓子領域的百科全書呢。”
凜音輕輕地搖頭：“也不能一直麻煩紫苑寺小姐，畢竟她也是看在麻美姐的情分上才……”
“沒這回事啦。”麻美笑著說：“saori前輩非常欣賞有料理天分的後輩，她絕對是很喜歡小凜音才這樣做的，小凜音可以對自己多點自信哦。”
“很多時候，一個人不是因為「另一人這麼做」，才會如何如何，而是因為「這個人本身」。”
她原本是打算用平常的語氣說這句話的，可是聽起來卻似乎有些感慨。
之前一直在旁邊默默地咀嚼著生八橋的海月，聞言看了過來，似乎欲言又止。
“怎麼了？小海月。”
“嚼嚼~唔……”
“她在說什麼？”黑川澪皺眉。
“至少把東西咽下去再說呀，海月。”
凜音若有所思：“她是不是……”
“拿生八橋沒轍。”“嚼不動生八橋。”
聲音重迭。
異口同聲的兩人有點驚訝，凜音看了一眼愣住的真澄，平靜地收回視線，旋即幽幽看向海月。
眼眸裡的情緒，似乎可以用溺愛和保護欲形容，就像傷腦筋的母親，麵對一名隻要一個人就什麼都不會的孩子。
黑川澪臉色古怪，或者說有點霧水。
“不，再怎麼說，嚼不動生八橋也有點……”千愛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吐槽道：“這怎麼可能……”
“嘛，畢竟是小海月。”
麻美好像一點也不意外：“仔細想想，除了麵包，小海月偏愛的點心也是羊羹，芭菲烤好的紅豆糯米餅從來沒吃過。”
“嗚～好累……”
好不容易把生八橋咽下去，海月用手指擦了擦沾在唇上的砂糖，緊接著以雙手揉捏臉頰，砂糖被蹭得滿臉都是。
要是沾上這味道就糟糕了，接下來的路上，真澄總感覺鼻尖似有若無的甘甜香氣是海月身上飄來的。
“喉嚨……好癢……”
“是砂糖吧，沒關係，會融化掉的。”
“哦……”
海月可愛地咳嗽了兩聲，似乎依然沒能緩解，流露出苦悶的表情。
凜音見狀，把從自動販賣機買的烏龍茶遞給她。
“……喂我喝。”
“你自己喝。”
中午吃了一家天婦羅烏冬麵，下午的目的地是金閣寺，搭出租車去的。
通往熱門景點的公交巴士跟沙丁魚罐頭沒什麼兩樣，人擠人的程度是，氣味也是。
正值夏天，更彆提此時的京都還有很多白人觀光客，釋放出的帶有汗液的體味之重，可想而知。
真澄不想在好幾個人的呼吸重迭之中，被旁邊的人連續肘擊加踩腳，他想女生們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因為以上原因，六個人分彆叫了兩輛出租車，打車來到金閣寺。
門票500円一位，票根是類似禦朱印的樣式，白紙黑字：「金閣舍利殿禦守護」，印有朱紅方章，旁邊用小字寫了些“福壽如意”，“開運招福”的祝福語。
走過參道，進入寺內，直入眼簾的就是貼滿金箔的三層寺亭建築。
「然後，我看到令我魂牽夢縈的金閣，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對我展現了全貌。」
“好厲害，真的在閃閃發光啊。”千愛驚歎。
鏡湖池對岸的三層金閣正對著陽光，下午的光線很好，在各層屋簷下流光溢彩。
寶形造型的屋頂，法水院，潮音洞，究竟頂，漱清亭在左前方，隱著半邊……在池麵投下精致美麗的倒影。
慣例來了一張大合影，接著各自合拍，然後邊聊天邊走到池對岸的金閣，再重複以上流程。
金閣寺的遊玩過程就結束了。
“也太快了吧！”千愛吐槽。
真澄聳聳肩：“旅遊不就是這樣嗎？這樣還可以多逛幾個景點。”
“倒也沒錯啦，那下一站是哪裡？”
“離這裡最近的，應該是北野天滿宮。”
“哦哦，是那個供奉學問之神的神社吧。”
供奉學問之神菅原道真的北野天滿宮，是全國天滿宮的總本社，每年都有不少考生來這裡祈福。
“嗯，久遠和犬飼都是高中生，想買點平安符，禦守之類的禮物，回去送給她們。”
畢竟繪馬什麼的，不是自己寫好像沒什麼用。
“哦呀，真澄君還挺貼心的嘛。”麻美眯眯眼笑，接著自然而然地攤開手掌心：“那我們幾個的禮物呢？”
“不是已經帶你們出來旅行了嗎？”
“誒——”她揶揄道：“真澄君的意思，是指禮物就是你自己嗎？好自戀。”
“我可沒這麼說。”
真澄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按住那隻從短袖下擺向上摸索的手。
“黑川，你在乾嘛。”
“拆禮物。”
她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同時將手指插進了他的指縫中。
透過肌膚，在掌心擴散開來的體溫和心意，簡直比夏天還要熾熱。
“現在可是公共場合。”
“那……晚上再拆。”
黑川澪眨了眨眼。
“晚上也不準拆，我又不是禮物。”
他以嚴厲不起來的無奈語氣，隻能換來黑川澪楚楚動人的嫣然一笑。
那雙仿佛鏡湖般的美眸，蕩漾著此時此刻京都的夏日，眼中晶晶亮亮的情感比金閣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