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打擾了。”
打開門，走進位於二樓的這間房間，真澄輕聲說道。
“唔？是真澄君啊。”麻美偏過頭看他，“一本正經說什麼「打擾了」，害我嚇了一跳。”
“我看你在專注看著什麼東西。”
“是動畫啦，要一起看嗎？”麻美說：“隨便坐。”
“嗯。”
說是這麼說，真澄環視了一圈房間，完全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
二樓麻美和真澄父親的兩間房，是繁星唯二的和室，不過相比父親那一絲不苟的傳統風格，麻美這裡看不出多少和室的痕跡。
睡的同樣是床，榻榻米被地毯蓋住了，推拉門上則掛著一副b2掛軸，上麵是一名身著軍裝，氣勢凜然的黑長直美人。
“怎麼樣？很漂亮吧？”麻美看他一直盯著畫軸看，得意道：“是我在rcari上買的b賞掛畫。”
“畫風是很漂亮，但為什麼是這種姿勢？”
掛軸上的軍服美人分開雙腿，擺出蹲踞的姿勢，腿腳外八，雙手握拳放置於胸前。
感覺就像是小狗一樣。
“這是因為這個角色特彆喜歡狗啦。”麻美隨口解釋。
真澄臉色古怪：“喜歡狗……還是喜歡當狗？”
“這就是魅力所在啊。”麻美理所當然地說：“越是看上去高貴凜然不可侵犯的女性，一旦擺出這種脆弱馴服的姿態時，那種反差的魅力簡直沒話說！”
輸出完自己的觀點後，她得意地點了點頭。
“真澄君喜歡這個角色嘛？她可是這部漫畫的人氣角色，我可以借單行本給你看。”
“不用了。”真澄搖頭：“想看我就去a上追到最新一話，然後買周刊看就好。”
“真澄君還是太嫩啊。”麻美裝模做樣地歎了一口氣：“你不知道嗎？單行本不管是印刷質量，還是特典，都是看漫畫的最佳選擇，而且最重要的一點——”
“單行本是無修的，沒有討人厭的聖光！”
麻美舉起雙手歡呼：“單行本，萬歲！”
“……這不會是什麼不健全的漫畫吧？”真澄想起海月總提及麻美的漫畫。
“沒有沒有，沒那回事！全年齡取向！絕對健全！”
麻美表情嚴肅：“這可是在少年ju+上連載的正經漫畫。”
隻是內容不局限於少年，而稍微有些著重於描寫美少女對少年的「獎勵」而已。
“好好好。”真澄敷衍地點了一下頭，這個話題就算到此為止，繼而看到麻美眼神不善地盯著他。
“怎麼了？”
“居然問我怎麼了，真澄君，你還要站到什麼時候啊，你一直這麼站著，我的胸部全都被你看光了。”
她身穿一件家居和睡衣兩用的白色無袖背心，低胸的領口遮不住太多，敞露著白膩的鎖骨，隱約可見那道流儘豔色，棉桃般酥軟的輪廓。
“我又沒盯著那裡看。”真澄歎息：“而且你這裡太亂了，哪有坐的地方。”
“噫，真拿你沒辦法，那我收拾一下。”
咣當——麻美把手邊的空啤酒罐推倒到一邊，就算收拾好了，然後輕拍地麵，說：“坐吧。”
這收拾可真夠簡單的，真澄才在鋪了地毯的榻榻米上坐下，鼻尖就嗅到淡淡的酒味。
麻美長發搖曳，麵露微笑，雪白的肌膚微微酡紅。
真澄拿起手邊沒開的鋁罐，是朝日的檸檬氣泡酒。
“這款氣泡酒冰起來還挺好喝的，一點也不苦，你也嘗嘗。”
“你平時不都是喝鬼殺酒嗎？”
“那是因為鬼殺酒是紙盒裝，方便隨身攜帶啦，而且比較便宜。”
後麵一點比較重要。
一盒100日円，比某些礦泉水還便宜。
哢嗒——真澄打開蓋子，一片淡色的檸檬片被細膩的氣泡頂著，浮了上來，他湊到唇邊輕啜一口。
味道很清淡，的確如麻美所說，一點也不苦，照理來說檸檬片泡久了會有苦味。
是凍乾過嗎？
秉承著探究的心思，真澄嘗了一口檸檬，沒有苦味，但香味也同樣欠佳。
麻美被他的舉動惹笑了，她的笑懶洋洋的，有幾分搖曳的醺意。
“你好奇怪啊，真澄君，大晚上來我房間，就是為了吃酒裡的檸檬？”
“我當然沒那麼無聊。”他搖搖頭：“是有禮物要送給你來著。”
這已經是真澄今晚第六次說出這句話了。
“誒？禮物……”麻美睜大咖啡色的雙眸，語氣促狹地問：“是隻有我一個人有，還有每個女生你都送了？”
“每個女生都送了。”真澄如實回答。
“不過每個人的禮物都是我特意挑的，所以都不一樣。”
“誒——”
麻美喟歎一聲，發出宛如從喉嚨中擠出般的聲音：
“勉強算你過關吧，真澄君。”
“這是過哪門子的關啊。”
“如果我說隻送給你一個人，你會覺得高興嗎？”
“當然會高興啊。”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是戀人也一樣，就算是朋友，也希望自己是對方最要好的一個。”
“本質上是希望自己得到特殊對待，還有人類奇怪的獨占欲在作祟。”
突然一本正經地分析起人性來。
“那是因為很多動畫和輕都是圍繞這個問題展開。”麻美笑眯眯地解釋，突然問了真澄一個問題：
“如果有一把菜刀，你會讓誰拿刀柄，讓誰拿刀身？先說好，不能輪流用刀，也不可以再買一把刀。”
“這算什麼問題？”真澄聞言輕輕皺眉。
沒頭沒腦的，舉了例子又完全否定了正確的解決方法。
“所以標準答案是？”
“標準答案……”
“……算了。”麻美意興闌珊地搖頭：“現在問這些好像為時太早。”
“真不知道以後會有什麼樣的展開啊。”
“剛才那個問題，是輕裡的台詞？”真澄問。
“嗯。”麻美點了一下頭，臉上重新展露笑意：“想看嗎？我可以借你看，隻有兩卷，很快就看完了。”
“再說吧，最近都要準備忙海之家的事。”
“也是哦。”想起海之家的事，進而想到特彆驚喜大獎，讓她的心小小地雀躍歡呼起來。
“對了，真澄君的輕完成的怎麼樣了？我還挺期待的。”
“已經完成一半了。”
“真的？”麻美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眸，語氣驚訝：“怎麼這麼快。”
“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
沒等真澄慢條斯理地解釋完，麻美便毫不留情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虧我對你抱有期待，你不會連題材都沒定好吧？”
“已經定下了，戀愛。”
“太籠統了。現在九成的輕都有戀愛，我說的是更具體的題材，校園，職場，社團之類的。”
“這個也定了。”真澄點頭：“是異世界。”
決定在web上投稿輕後，真澄先是確認了一遍網站上的人氣作品和流行關鍵字，也在淳久堂書店確認最近出版的新刊。
果不其然，異世界題材的作品幾乎占據半壁江山。
想想也是，正是因為現實世界過於嚴苛，讓人感到疲憊，一個對你全麵肯定，絕不會傷害讀者的溫柔世界，會很輕易地使人萌生希冀，喜歡上這部作品。
在這類作品裡，除了有一個拋棄前塵，轉生異世界的基礎設定，一般會給主角加上作弊外掛般的技能或天賦，然後沐浴在眾人的讚賞中，收獲榮譽，羈絆和友情。
“哎，我也好想轉生到異世界，被溫柔地全肯定啊。”麻美“咕嘟咕嘟”喝光鋁罐裡的氣泡酒後，咬著檸檬片歎息：“大醉酩酊一場後，應該就能去了吧？”
“一般不是坐著卡車去嗎？”
言畢，他預判似的躲開麻美的肘擊。
麻美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把話題重新轉回輕上：“既然是異世界戀愛，那麼女主角的人設就很重要了。”
“嗯嗯。”真澄點點頭。
“後宮一定要多，把所有受人喜愛的標簽都寫個遍。”
“是這樣沒錯。”
“然後就是女主角們一定要喜歡上男主角。”
“這不是廢話嗎？”
“當然沒那麼簡單！”麻美搖著手指說：“女主角仰慕男主角，必須是世界的常理，一定要無條件地讚揚男主角，絕不能讓讀者感到不安。”
“等一下。”真澄打斷道：“按照通常的套路，不應該是男主角先幫助了女主角，才得到她的好感……”
“這都是十年前的套路了，真澄君。”
“因為得到了幫助，因為溫柔對待才喜歡上，感覺就像是通過交易得來的有條件的愛情，並非純粹之物。”
“所以女主角要無條件愛上男主角，就像水往低處流，如世間常理般毋庸置疑。”
“的話，是這樣沒錯。”真澄點了點頭。
“不過……現實裡，真有這樣無理由的愛存在嗎？”他不禁問出這個問題。
“有啊。”麻美脫口而出，微醺的笑容裡帶著玩味：“澪小姐不就是這樣嗎？”
“……”
真澄默然。
“你和她也交往過，沒問過她為什麼喜歡你嗎？”麻美追問道。
“問過。”
“誒？那她是怎麼回答的？”
——“喜歡真澄的理由嗎？”
黑川澪歪著頭說道。前襟沒合攏的長風衣下，白皙修長的雙腿探了出來，叫人看了就覺得發冷。
一月份澀穀的街道，飄落的雪花就像是鹽的結晶。
“我應該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吧，不過為了真澄，這份心意無論傳遞多少次，我都不會覺得膩煩。”
蜜金色的長發輕輕搖曳，她張開唇瓣，傾瀉出流暢的詞句：
“我愛真澄，並不是出於某種理由。”
“說到底，愛這種東西，是不需要什麼理由的。要是讓我說「我喜歡真澄哪些點」，要多少我能說多少。可如果問「為什麼喜歡這些地方」，那我隻能答非所問了。”
“因為就是喜歡啊，這從來不是什麼深思熟慮的結果。”
說完，她的唇畔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關於我順從本能，喜歡真澄的這一點，總有一天，我會徹徹底底地讓真澄明白的。”
那時黑川的回答，依舊讓真澄記憶猶新。
“真澄君？”
麻美的輕聲呼喚將他的思緒拉扯回現實。
“怎麼了？”
“你有在聽我說嘛。”
“你繼續說。”
“嗯……”
麻美看著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微微蹙了下眉，接著說道：
“相比共情於男女主角的心動，現在的讀者比較希望在戀愛劇情裡看到，「因為這個人是這樣，所以才會因為這樣的理由，喜歡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邏輯性。”
“比如一個人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不想依賴任何人，總是擺出一副冷淡的態度，周圍能深入了解她個性的人少之又少，於是偶然喜歡上了一個距離較近，總是能在她暴露軟弱時陪在她身邊的人。”
“雖然現實中不一定如此，但在裡看到這種邏輯清晰的描寫，感受會更接近於「作者想要向我傳達角色a對角色b」這種理性認知。”
一口氣全部說完後，麻美口渴似的又開了一罐檸檬氣泡酒，雪白俏臉上的醉暈又紅了幾分。
“不過說了那麼多，輕還是插畫最重要啦！”
“隻要插畫裡的美少女夠漂亮，寫的再爛也有人看。”
“最後這段話是多餘的。”真澄歎息。
“但真澄君是在web上連載，沒有插畫，所以文字就很重要了呢。”麻美輕拍他的肩膀，莞爾道：“要多多加油啊。”
“謝謝，我知道了。”
輕的話題到此為止，真澄把早已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
“給，生日快樂。”
“誒？是首飾啊。”
麻美將盒子打開，裡麵是一條結構看上去有些繁瑣複雜的珍珠首飾，被純銀的鏈條串連起來。
真澄其實一共買了三盒，他本以為每盒首飾都是完全一樣的，就分彆送給了千愛，未來和麻美三個人。
結果千愛收到的是項鏈，回家後還拍了戴上項鏈的照片發給他，未來的則是手鏈，他這才意識到這是成套的首飾品。
一套飾品分成三份送給三個人，希望不會被說是偷懶吧。
“真澄君。”
“嗯？”
他重新抬起頭，聽見麻美發出疑惑的聲音，“這是戴在哪裡的？”
“不是項鏈嗎？”
“開口太小了，如果是項鏈，根本帶不上去。”麻美搖搖頭，狐疑道：“這不會是給小孩子的禮物吧？”
“不會，買之前我有看過，是送女生的沒錯。”真澄篤定道。
“不是項鏈的話，那就是手鏈吧。”
“可是作為手鏈，好像又太長了，而且有兩個像戒指一樣的細環，尺寸同樣很小。”
麻美滿頭霧水地放下珍珠銀鏈，重新拿起包裝盒，仔細打量後，重新抬起螓首，用一種彆扭的眼神直勾勾緊盯著他。
“怎麼了？”真澄不解。
“你不會給其他女生也送了這個吧？”
“沒有，我不是說了嗎，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黑川是毛毯，羽川是盲盒，神代我送的是一隻貓鯊玩偶，千愛是項鏈，久遠是手鏈……”
他正自顧自地數著禮物，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的膝蓋驀地一沉。
真澄低下頭，看到搭在自己腿上的兩隻纖細的腳。
肌膚雪白細膩有如瓷器，盈盈一握的腳弓勾起了一個美妙無比的弧度，真澄的眸光在這道弧度上流溢，最終停在兩處白裡透紅的足跟。
不同於過分白皙的其他位置，它染有淡淡的紅潤，由此迸發出的豔色讓人意識到，這並非是石膏雕成的藝術品，而是柔軟的，活色生香的美人。
“你這是……”
沒等他說完，麻美便把那條珍珠銀鏈甩了過來，雙腳又往前伸了伸，順著從小腿到踝關節整體自然而精致的線條一路往上，隱約能看到一抹紫色。
“幫我戴上吧，真澄君。”
她的語氣浮蕩不穩，隱有躁意，忽地聽在耳中，讓人覺著她很難伺候。
“真是的，想不到真澄君有這種愛好啊。”
“不過沒關係，這種愛好在二次元裡很常見，所以我不會歧視你的，畢竟我也是個阿宅嘛。”
“但是你既然選擇送給我，是認為這些女生裡，我的腳最漂亮吧？”麻美眯眯眼笑。
“你都在說些什麼啊？”
真澄滿頭霧水，撿起落在地上的珍珠銀鏈後，接著又回味麻美剛才的話。
成套的首飾品：項鏈……手鏈……那麼這條就是……
“等一下！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買的這個！”真澄趕緊替自己辯解。
“我買之前不知道是腳鏈，以為隻是項鏈或者手鏈。”
麻美不說話，隻是抬起一隻腳，輕輕踹了一下他的腹部。
“快點。”
“要不我換個禮物給你。”
“快點！”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真澄伸手握住了麻美的腳踝，防止她再亂踹，同時另一隻手拿起腳鏈。
這東西該怎麼戴來著？他先捏著麻美晶瑩修長的足趾，把兩個細環套了進去，然後沿著腳背的曲線向前延伸，最後掛在腳腕上係緊，然後換另一隻腳。
全部戴好後，他靜靜吐出一口氣。
純銀的鏈條和圓潤的珍珠在燈光下微微放閃，與白皙的肌膚相映成趣，為她的雙足添了一抹亮色。
“居然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真澄君，這明明對你來說算是獎勵吧？”
麻美完全沒隱藏看戲的心情，唇瓣勾勒出壞心眼的笑容。
“這是我給你的回禮哦。”
麵對這句調侃，正麵回應解釋隻會陷入自證陷阱，真澄於是指著她酡紅的臉頰淡淡說道：
“你臉紅了。”
“那是因為醉酒的緣故啦。”麻美沒好氣道。
“你不是一直都不承認自己酒量差……”
“——要你管！”
“唔……”
小腿在半空中劃出曲線，從臉上傳來的柔潤觸感，強勢地打斷了真澄的話，皮膚繼而被銀鏈和珍珠硌出淺淺的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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