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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七彩發絲下的烙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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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瘋了。

不再是淅瀝,不再是連綿,是傾盆!是倒灌!天河決了堤,渾濁的水柱狂暴地抽打著世間萬物。陳鎮淵那輛破桑塔納,像驚濤駭浪裡的一片爛樹葉,在城北棚戶區泥濘不堪、汙水橫流的窄巷裡艱難蠕動。雨刮器開到最大檔,瘋狂搖擺,也隻能在擋風玻璃上短暫地犁出兩道模糊的視野,瞬間又被狂暴的雨水吞沒。

陳鎮淵雙手死死攥著方向盤,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顫抖。每一次車輪碾過坑窪,劇烈的顛簸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那團早已不堪重負的前列腺上。尖銳的刺痛感如同淬毒的鋼針,順著腰椎神經一路向上,直刺腦髓。他佝僂著腰,額頭死死抵在冰涼的方向盤上緣,豆大的冷汗混著從發梢滴落的雨水,蜿蜒而下。

“呃…操…” 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咒罵,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咽喉深處的腫脹感絲毫沒有消退,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更糟的是,一股冰冷的、如同附骨之疽的“注視感”,正透過這漫天狂暴的雨簾,死死地鎖定著他!

那不是人的目光。是雨本身。是丈母娘怨念的延伸。

啪嗒!一大團渾濁的雨水狠狠砸在擋風玻璃上,瞬間炸開,水花四濺。那濺射的軌跡,在陳鎮淵被前列腺劇痛和雨水模糊的視線裡,竟詭異地扭曲、拉伸,仿佛凝成了一張蒼白的、充滿怨毒的女人麵孔輪廓!一閃即逝!

“嗬…” 陳鎮淵倒抽一口涼氣,心臟猛地一縮,差點把方向盤捏碎。

緊接著,密集的雨點敲打在車頂鐵皮上,發出震耳欲聾的、毫無規律的噪音。但這噪音,在陳鎮淵飽受折磨的神經裡,卻自動排列組合,變成了一個冰冷怨毒的女聲,如同毒蛇吐信,直接鑽入他混亂的識海:

“你…帶…她…去…哪…兒…?治…不…好…的…廢…物…東…西…!”

聲音斷斷續續,帶著水汽的濕冷和刻骨的恨意,正是蘇晚晴生母!

“閉嘴!” 陳鎮淵猛地一拳砸在喇叭上!刺耳的鳴笛聲在暴雨和狹窄的巷弄裡驟然炸響,引得旁邊低矮棚屋裡有人探頭咒罵。他雙眼赤紅,布滿血絲,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老子帶她去看病!治好了…老子就睡她!你管得著嗎?!”

吼完,他自己都愣住了。一股巨大的羞恥感和更深的絕望瞬間將他淹沒。他像個小醜,對著漫天暴雨和丈母娘的鬼魂無能狂怒。

雨聲似乎更狂暴了。嘩啦啦的噪音裡,那冰冷的怨念如同實質的冰水,持續不斷地衝刷著他搖搖欲墜的精神堤壩。

就在他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視線透過模糊的擋風玻璃和密集的雨簾,終於捕捉到了巷子深處那個不起眼的、被雨水衝刷得發白的木招牌——一塊歪歪扭扭寫著“吳氏草堂”的舊木板。

到了!

陳鎮淵幾乎是憑著最後一點意誌力,猛打方向盤,將破桑塔納一個甩尾,歪歪斜斜地停在了草堂那低矮、同樣被雨水浸透的屋簷下。車輪碾過坑窪,車身劇烈一震!

“呃啊——!” 前列腺處傳來的劇痛如同高壓電擊!陳鎮淵眼前一黑,身體猛地向前一栽,額頭重重磕在方向盤上,發出一聲悶響。劇痛讓他瞬間蜷縮起來,佝僂著腰,大口喘著粗氣,冷汗如瀑。

他掙紮著推開車門,冰冷的暴雨瞬間劈頭蓋臉澆了下來,讓他打了個激靈。顧不上渾身濕透,他踉蹌著衝向草堂那扇虛掩的、油漆剝落的木門。

“吳…吳老!開門!吳老救命!” 他嘶啞地喊著,聲音被暴雨聲吞沒大半,隻剩絕望的嗚咽。

吱呀——

木門被拉開一條縫。一張布滿深刻皺紋、如同風乾橘皮般的老臉探了出來,渾濁的眼珠警惕地打量著門外如同落湯雞、渾身散發著痛苦和尿臊味的陳鎮淵。

正是退休老中醫,吳瘸子。他一條腿不利索,拄著根磨得發亮的棗木拐杖。

“吵吵什麼…咦?是你小子?” 吳瘸子認出了陳鎮淵,眉頭皺得更緊,目光掃過他慘白如紙、痛苦扭曲的臉,又越過他肩膀,看向那輛破桑塔納的後座,“車裡…還有人?”

“是…是我…一個…同事…女的…快不行了…求您…給看看…” 陳鎮淵語無倫次,雨水順著頭發流進眼睛,刺得生疼。

吳瘸子渾濁的老眼眯了眯,沒多問,側身讓開了門:“進來!彆把水帶太多進來!”

陳鎮淵如蒙大赦,跌跌撞撞衝回車門,拉開後座。蘇晚晴蜷縮在後座上,身上蓋著他那件同樣濕透的舊夾克。她雙目緊閉,眉頭緊鎖,枯黃的短發濕漉漉地貼在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嘴唇呈現一種病態的灰白。身體在無意識地微微顫抖,像一片被風雨摧殘的落葉。

“蘇工…蘇工!到了!醒醒!” 陳鎮淵伸手想去扶她,指尖卻在觸碰到她冰涼胳膊的瞬間,猛地縮了回來。一種混合著渴望和巨大恐懼的情緒攫住了他。

吳瘸子拄著拐,一步一挪地走了過來,探頭看了一眼車裡的蘇晚晴,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隨即又恢複了那種看透世事的麻木。“搭把手,弄進來!磨蹭什麼!”

陳鎮淵一咬牙,俯身鑽進後座,小心翼翼地將蘇晚晴抱了出來。入手的感覺輕飄飄的,像抱著一捆乾柴,冰冷,沒有生氣。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雨水、汗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甜腥腐朽氣息撲麵而來。是婦科病?還是靈魂透支的味道?他不敢深想。

他幾乎是半拖半抱,在吳瘸子一瘸一拐的引路下,將蘇晚晴弄進了草堂。

草堂內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草藥味,混合著老屋的潮濕黴味和塵土氣息。靠牆是一排排蒙塵的、裝著各種乾枯草藥的木頭抽屜櫃。屋子中央一張破舊的八仙桌,旁邊擺著一張鋪著發黃草席的窄床——這就是吳瘸子的診床了。

陳鎮淵小心翼翼地將蘇晚晴放在那張冰冷的草席床上。她的身體接觸到硬物,似乎痛苦地蜷縮了一下,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

吳瘸子慢吞吞地挪到床邊,也沒點燈,借著門口透進來的、被暴雨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光,俯下身,伸出枯瘦如柴、布滿老人斑的手指。他沒有先去探脈,而是先用那渾濁的老眼,仔仔細細地、一寸寸地打量著蘇晚晴的臉、脖子、露在濕透衛衣外的手腕…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蘇晚晴的頭發上。那枯黃、毫無光澤的短發,被雨水打濕,緊貼著頭皮,幾縷黏在蒼白的額角,更顯憔悴。但吳瘸子的眼神,卻像發現了什麼稀世珍寶,又帶著一種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惋惜。

“七彩發絲…斷了根啊…” 吳瘸子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陳鎮淵站在一旁,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小腹的劇痛一陣陣襲來,卻不敢出聲打擾,隻能死死盯著吳瘸子枯瘦的手指,終於搭上了蘇晚晴露在袖口外的手腕。

診脈。

時間在昏暗的草堂裡、在窗外震耳欲聾的暴雨聲中,仿佛凝固了。吳瘸子閉著眼,枯瘦的手指搭在蘇晚晴纖細的腕子上,久久不動。他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沒有絲毫表情,像一尊泥塑的菩薩。

陳鎮淵的心懸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吳瘸子指尖微不可查的顫動,都像重錘砸在他緊繃的神經上。前列腺的脹痛,咽喉的堵塞,還有窗外那永不停歇、如同丈母娘詛咒般的雨聲,都在瘋狂地折磨著他。

終於,吳瘸子緩緩睜開了眼。那渾濁的眼珠裡,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死水。

他慢慢收回手,拄著拐,一步一挪地走到那張油膩的八仙桌旁,拿起桌上一個缺了口的粗陶碗,又從一個黑黢黢的大陶罐裡,舀出半碗渾濁的、散發著刺鼻怪味的褐色藥湯。

“喂她喝下去。” 吳瘸子把碗遞給陳鎮淵,聲音平板無波,“穩魂的。她神思耗竭,魂火飄搖,再耗下去,三魂七魄就要散了架。”

陳鎮淵連忙接過碗,入手冰涼刺骨,那藥湯的氣味更是衝得他一陣反胃。他顧不上許多,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一隻手笨拙地托起蘇晚晴冰冷沉重的頭,另一隻手端著碗,湊近她灰白的嘴唇。

“蘇工…蘇工…喝藥…” 他低聲喚著,聲音乾澀沙啞。

蘇晚晴毫無反應,牙關緊閉。藥湯順著她的唇角流下,滴落在發黃的草席上。

陳鎮淵急了,手指顫抖著,用力捏開她的下頜。那觸感冰涼滑膩,帶著一種不真實的脆弱感。一股強烈的、混合著憐惜和某種扭曲欲望的情緒,猛地衝上他的心頭。他強行壓下,將碗沿湊近,試圖將藥湯灌進去。

就在這時,蘇晚晴緊閉的眼皮劇烈地顫動起來!她像是陷入了某種極其可怕的夢魘,身體猛地一掙!

“不…彆碰我…滾開!” 一聲破碎的、帶著極致恐懼和厭惡的尖叫,從她喉嚨深處擠出!同時,她那隻沒被按住的手,如同受驚的毒蛇,猛地揮起!

啪!

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結結實實地抽在了陳鎮淵湊近的臉上!

火辣辣的疼!

陳鎮淵被打得腦袋一偏,手裡的藥碗差點脫手飛出去!他捂著臉,愕然地看著床上依舊雙目緊閉、卻劇烈喘息、身體痛苦扭動的蘇晚晴。那枯黃短發下蒼白的臉上,充滿了被侵犯般的驚懼和深深的憎惡。

屈辱!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岩漿,瞬間燒毀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為了她,淋成落湯雞,前列腺疼得快要爆炸,低聲下氣求人,結果換來一記響亮的耳光?!還是在吳瘸子麵前!

“你他媽…” 一股邪火混合著積壓已久的暴戾,猛地衝上頭頂!陳鎮淵雙眼瞬間赤紅,揚起粗糙的大手,就要朝著那張驚恐的、令他愛恨交織的臉扇下去!

“夠了!”

一聲蒼老、卻帶著奇異穿透力的低喝,如同定身咒,瞬間凍結了陳鎮淵的動作。吳瘸子拄著拐,渾濁的老眼冷冷地掃過他揚起的手,又落在蘇晚晴痛苦掙紮的臉上。

“邪氣入宮,桃花煞衝了命門…” 吳瘸子喃喃自語,枯瘦的手指淩空虛點了一下蘇晚晴的小腹位置,“宮寒如冰,胞脈枯槁…這哪是病?這是命裡帶來的劫!是被人下了咒,抽乾了根基!尋常藥石…難醫!難醫啊!”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錐子,狠狠紮進陳鎮淵的耳朵。

桃花煞?下咒?抽乾根基?

陳鎮淵揚起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暴怒瞬間被巨大的驚駭取代。他猛地想起蘇晚晴生母那冰冷怨毒的聲音:“她身子骨不行了…被你…也被她自己…折騰壞了…是那種…抻壞了的病…”

難道…是真的?不是普通的婦科病?

“那…那怎麼辦?!” 陳鎮淵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揚起的巴掌無力地垂下。

吳瘸子渾濁的目光緩緩移開,望向草堂門外那傾盆的暴雨,眼神變得極其幽深,仿佛穿透了雨幕,看到了某些常人不可見的東西。

“想救她?” 吳瘸子的聲音如同從古井深處傳來,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光靠藥不行。得…破煞。”

他頓了頓,枯瘦的手指指向門外,指向那漫天狂舞的雨簾,指向某個遙遠而具體的方位:

“帶她…去她娘墳前。燒點紙…把話說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燒紙?去她娘墳前?把話說開?

陳鎮淵渾身冰冷,如同墜入冰窟。窗外那永不停歇、如同丈母娘詛咒般的雨聲,在這一刻,驟然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怨毒!

嘩啦啦!嘩啦啦!仿佛億萬冰冷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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