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鳳姑娘所說的合作,具體是指?”
楚辭空壓低聲音,四下張望了一番,這才開口詢問。
街上行人依舊熙熙攘攘,但他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探,鳳邀月伸手理了理鬢角的青絲。
“此處人多眼雜,不是詳談的地方。”
她轉身朝著街道深處走去,紅色的裙擺在人群中格外醒目,“楚總捕若有誠意,不妨隨我走一趟。”
楚辭空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跟了上去,僅憑自己的力量要扳倒司馬文軒簡直是癡人說夢。既然有人願意伸出援手,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都值得一試。
鳳邀月在前麵帶路,步履輕盈卻又不疾不徐,她似乎對渭南縣的街道了如指掌,專挑那些偏僻的小巷穿行。
兩人穿過幾條蜿蜒的小巷,最終停在一家看起來極其普通的茶館前。
茶館門頭上掛著“雀舌居”三個大字,字跡有些斑駁,顯然已有些年頭。
店鋪門麵不大,裝修也極為樸素,與周圍的店鋪並無二致,若非鳳邀月帶路,楚辭空絕不會想到這裡有什麼特彆之處。
鳳邀月推門而入,楚辭空隨後跟上,茶館內光線昏暗,隻有幾桌客人在小聲交談。
一個麵容和善的中年夥計迎了上來,笑容滿麵地招呼道:“二位客官,裡麵請。”
鳳邀月沒有說話,隻是輕聲道:“朱雀焚穢。”
夥計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隨即恭敬地回答:“青天昭昭。”
楚辭空在一旁聽得真切,心中頓時警覺起來,這分明是某種暗號!
他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看似普通的茶館,以及身邊的鳳邀月。
夥計聽到暗號後,神色變得恭敬異常,“鳳堂主,您請隨我來。”
他引著二人繞過幾張茶桌,來到茶館後麵的一道不起眼的木門前。
夥計從懷中取出一把銅鑰匙,輕輕轉動門鎖,哢嚓一聲輕響,木門應聲而開。
門後赫然是一條幽深的甬道,兩側點著昏黃的油燈,楚辭空瞳孔微縮,這哪裡是什麼茶館後院,分明是某個神秘勢力的據點。
鳳邀月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幾分玩味。
“楚總捕,可是後悔了?”
楚辭空歎了一口氣,微微搖頭,沒有言語。
鳳邀月滿意地點點頭,率先走進甬道,楚辭空緊隨其後,心中卻是波濤洶湧。
自己恐怕即將接觸到一個極其龐大的地下勢力,而眼前這個美豔動人的女子,身份絕不簡單。
甬道並不算長,大約走了十餘丈便到了儘頭,儘頭處又是一道門,門上雕刻著精美的朱雀圖案。
鳳邀月推門而入,楚辭空跟著走進一間寬敞的廳堂。
廳堂布置雅致,正中懸掛著一幅字畫,上書“青天護民”四個大字。
字畫下方擺著一張紅木長桌,桌上放著文房四寶和幾卷竹簡,兩側牆壁上掛著各式兵器,刀槍劍戟應有儘有。
楚辭空暗自咋舌,這哪裡是什麼尋常的商鋪後院,分明是某個武林門派的分舵。
鳳邀月示意楚辭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則在主位落座。
“楚總捕,想必你已經猜到了幾分。”
她的聲音依然清脆悅耳,但語調中卻多了幾分威嚴。
“我確實不是什麼尋常的江湖女俠。”
楚辭空點點頭,心中已有猜測,但仍然耐心等待她的解釋。
鳳邀月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一口。
“我是青天護民會朱雀堂堂主,江湖人稱血鳳凰。”
楚辭空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聚眾結社的罪名可不輕,他在《大宋刑統》中看到過相關律法。
輕則流放千裡,重則殺頭示眾,若是被按上謀反的罪名,那更是連誅九族的大罪。
鳳邀月似乎看穿了楚辭空的顧慮,語氣平靜地問道:"楚總捕是不是覺得,我們都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
楚辭空搖搖頭,他震驚於眼前這個女子的膽量,居然敢在一個朝廷命官麵前坦白自己"社黨"的身份,這份魄力著實讓人敬佩。
"鳳姑娘就不怕我舉報你們?"楚辭空試探性地問道。
鳳邀月直視著他的眼睛:"若是不信任你,我也不會帶你來這裡了。"
"楚總捕,我且問你。"鳳邀月的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起來,"若律法淪為惡徒的護身符,善民的催命索,我等血性之輩,又當如何?"
楚辭空陷入沉默,他的腦海中浮現出華陰縣吳氏一家的悲劇,慧照寺中孩童們絕望的眼神,他想起了劉青山那首藏在毛筆中的詩句:"司寇無察冤鬼泣,馬踏役市夜藏金。縣衙朱筆勾生死,令下誰聞白骨吟?"
作為一個現代人,他當然知道法律的重要性,但在這個封建社會,當法律本身成為壓迫百姓的工具時,又該如何抉擇?
僅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要扳倒根深蒂固的司馬文軒,難如登天。
司馬文軒身為縣令,在當地威望極高,手下還有近百名遣散士兵做死侍,自己這邊隻有兩名捕頭,無異於以卵擊石。
即便走正常程序,要調查一個縣令,必須層層上報,他相信既然他能查到司馬文軒,那司馬文軒也一定有所察覺,隻怕一有點風吹草動,司馬文軒會在頃刻之間銷毀所有證據。
到時僅憑一首藏頭詩,根本不足以作為證據定罪,說不定自己還會落得誣告的罪名。
"楚總捕在想什麼?"
鳳邀月見他久不說話,主動開口詢問。
楚辭空抬起頭,眼神變得堅定:"鳳姑娘,若貴會真以護民為己任,楚某願與你們合作。"
他頓了頓,補充道:"但楚某乃華州總捕,行事需有法度,我希望此事最終能以官方方法解決,將罪證呈於公堂。"
鳳邀月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這個回答正是她想要的。青天護民會雖然實力不俗,但終究是地下組織,很多事情不便動手。
如果有楚辭空這樣的朝廷命官配合,事情就好辦多了。
"楚總捕可想清楚了?"
鳳邀月的聲音變得嚴肅,"與我等'社黨'為伍,一旦事泄,你的官帽不保事小,身家性命亦在旦夕之間。"
楚辭空坦然一笑:"鳳姑娘多慮了。楚某本無心官場,隻求無愧於心。若能為渭南百姓除去此獠,縱使前程儘毀,亦在所不惜。"
他心中暗想,這或許就是自己穿越而來的使命吧。
上輩子隻是個普通的醫生,這輩子有機會為民除害,也算是沒白活一回。
聽到楚辭空的回答,鳳邀月也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一雙月牙,她點點頭:"好,那我就和楚總捕詳細說說我們青天護民會的情況。"
她起身走到牆邊,指著那幅"青天護民"的匾額。
"青天護民會成立於景祐年間,創始人乃人稱'慶曆三傑'的副相範仲淹。"
"我會以護民為宗旨,專門懲治貪官汙吏,為民除害。"
楚辭空仔細聽著,心中卻是驚濤駭浪。景祐年間距今已有數十年,這個組織竟然能存續至今,可見其根基之深,勢力之大。
而範仲淹的大名更是如雷貫耳,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即便在後世也是婦孺皆知。
鳳邀月繼續說道:"我會設青天令主一人,手持青天令,可調動全會資源。"
"令主之下有日月雙使,日使統領各分舵,月使負責情報滲透。"
"再下麵是四象堂主,青龍堂專司刺殺貪官汙吏;白虎堂負責抄家取證;朱雀堂負責情報網絡,滲透各州府;玄武堂負責後勤保障,管理銀錢兵器。"
楚辭空越聽越心驚,這組織架構竟如此完善嚴密。
鳳邀月見他神色凝重,聲音放緩了幾分。
"四象堂主之下,還有八方巡察使,負責巡查各路,監督分舵。"
"三十六分舵主,每州設一分舵,偽裝成鏢局、船幫、茶行等。"
"七十二路香主,為各縣負責人,專門發展本地義士。"
"最底層是三百六十紅棍,皆是精銳打手,專司武裝行動。"
鳳邀月一口氣說完,看著楚辭空震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怎麼,被嚇到了?"
楚辭空苦笑著搖頭:"這哪裡是什麼江湖門派,分明是一個可以與朝廷分庭抗禮的龐大組織。"
“你方才說創始人竟是前朝副相範仲淹?這是怎麼回事?範大夫的名字我可如雷貫耳。”
"慶曆新政失敗後,範大夫意識到朝廷恩蔭泛濫,高官子弟竟可免試授官,致使多地出現了'十羊九牧'的局麵。”鳳邀月輕撫額前的青絲,"朝堂如此良莠不齊,必生鼠輩,先帝仁宗,宅心仁厚,即便發現貪腐也隻是略施懲戒。致使奸臣更加肆意妄為。"
"範大夫為製衡奸臣,成立了這青天護民會,意在青天昭昭,護民有責。"
聽完鳳邀月的解釋,楚辭空最後一絲顧慮也消失了,強如範仲淹這種一朝副相都要選擇私力救民,自己這小小總捕又何必糾結於法理。
楚辭空站起身:"好,既如此,我們便正式合作。"
鳳邀月走到楚辭空麵前,伸出右掌。
"楚總捕,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青天護民會的朋友了。"
楚辭空也抬起右手,二人擊掌為誓。
鳳邀月的手出乎意料的柔軟,絲毫沒有習武之人的粗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