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漸淡,三人神色凝重地回到聚賢樓。
楚辭空的衣衫破損,背後那道刀傷雖不深,卻仍滲著血絲。孫誠的手臂上有一道傷口,周平的肩膀也被劃開一道口子。
客房內,楚辭空取出隨身攜帶的傷藥,先幫兩人處理傷口。
"大人,那女子武藝十分了得,一人獨戰數名黑衣人還能遊刃有餘,實在令人敬佩。"孫誠咬著牙,任由楚辭空在他傷口上塗抹藥粉。
楚辭空手上動作不停,心思卻飄遠。那位女俠的身形、招式,還有那股天然的體香,都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血鳳凰"他喃喃自語。
周平齜牙咧嘴地扯開衣襟,露出肩頭的傷口。"大人,那些黑衣人的武功也不弱,看來這慧照寺背後的勢力不簡單。"
楚辭空輕輕"嗯"了一聲,目光沉凝。
他一邊給周平包紮,一邊在腦海中回放今晚的交手場景。黑衣人的招式雖談不上精湛,卻透著一股彪悍勁,攻勢凶猛,卻缺乏變化。
這種風格似曾相識,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不是江湖路數,更像是…
“大人,您也受傷了。”孫誠指了指楚辭空後背的血痕。
“無妨。”
楚辭空擺擺手,腦海中還在回味那些黑衣人的刀法。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猛地睜開眼睛。
華山!
華山巡檢司的邊軍!
那些黑衣人的招式,分明就是軍中刀法!
“孫誠!”楚辭空霍然起身。
“大人?”
“那些黑衣人,是軍人!”
孫誠一愣:“軍人?”
楚辭空在房中踱步,思緒飛轉。軍中刀法,整齊劃一,注重殺傷力而非花哨。
今夜那些黑衣人的招式,正是這個路數。
可是…為何會有軍人參與這種勾當?
天色漸亮,楚辭空一夜未眠。他坐在窗邊,看著渭南縣逐漸充滿活力的街巷。
“大人,您想到什麼了?”孫誠端來熱茶。
楚辭空接過茶杯,“新法實施以來,朝廷裁軍不少吧?”
“確實如此。”孫誠點頭:“將兵法推行後,大量士兵被遣散回鄉。”
“這些人的檔案在哪?”
“應該在戶曹院。”
楚辭空放下茶杯,心中已有計較。
“你們二人留在此處,繼續監視慧照寺。”
他起身整理衣衫:“切記,隻要觀察,不可輕舉妄動。”
“大人要去哪?”
“回鄭縣,查檔案。”
楚辭空係好腰牌:“若有異動,先記錄下來,等我回來再說。”
孫誠擔憂道:“大人一人回去,會不會……”
“無妨,我小心行事。”
楚辭空已經走到門口:“三日內,我必然返回。”
說罷,他快步下樓,牽馬而去。
馬蹄聲漸遠,孫誠望著窗外若有所思。
周平靠在床頭,低聲問道:“孫兄,大人這是想到什麼了?”
孫誠收回目光,“隻怕這案子,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
楚辭空策馬疾馳,心中思緒萬千。
如果那些黑衣人真是遣散的士兵,那麼這個“役市”的規模恐怕不小。
而且…楚辭空回憶起昨夜那個黑袍人的話。
“楚總捕?”
對方竟然認識自己!可自己初來乍到,誰會認識?難道是華陰縣的熟人?
一路疾馳,日落時分終於到達鄭縣,楚辭空直奔戶曹院。
戶曹院位於州府衙門西側,專管戶籍、田賦等事務。
司戶參軍姓孫,是個四十多歲的瘦削男子。
“楚總捕?”
孫參軍起身相迎:“你怎麼來了?”
“孫參軍,在下想查閱一些檔案。”
楚辭空說道:“關於近年遣散士兵的記錄。”
“遣散士兵?”孫參軍有些疑惑:“這些檔案都在庫房,不過……”
“如何?”
“檔案繁多,恐怕需要不少時間。”
“無妨,我不急。”楚辭空語氣誠懇:“還請孫參軍幫忙。”
孫參軍點頭:“既然楚總捕需要,自當全力配合。”
他喚來兩名書吏:“去庫房取近三年的兵籍檔案。”
不久,兩名書吏抱來幾大摞冊子。
楚辭空找來王書吏和小趙,三人開始翻閱。
檔案記錄詳細,每個遣散士兵的姓名、籍貫、去向都有記載。
楚辭空仔細查看,發現了一個規律。
大部分士兵確實回鄉務農,但有相當一部分人選擇了同一個去處。
渭南縣。
“這些人為何都去渭南?”小趙疑惑地問。
“渭南地處要衝,商貿發達,或許更容易謀生。”
王書吏解釋道,楚辭空卻覺得不對。
如果隻是為了謀生,為何不分散到各縣,偏偏都聚在渭南?
他繼續翻閱,又發現了異常,這些去渭南的士兵中,有不少人的檔案記錄過於簡潔。
隻有姓名和去向,連具體的居住地址都沒有,這不符合常規。
“老王,這種記錄是否有問題?”楚辭空指著一份檔案問。
王書吏湊過來看了看:“確實有些草率,正常情況下,應該記錄得更詳細。”
楚辭空若有所思,若想在州府戶曹院的檔案上做手腳,難度太大,除非是手眼通天之人。
那役市之主明顯沒這等手段。如此說來,似乎唯一的解釋就是…地方官吏們也查不到這些人去了哪裡,所以才會如此上報。
天色已晚,楚辭空讓王書吏和小趙先去休息。
他獨自在戶曹院繼續查閱,油燈搖曳,冊頁嘩嘩作響。
楚辭空越看越心驚,各縣彙聚到渭南的遣散士兵竟有近百人!
這個數量已經相當可觀了。
如果這些人真的參與了“役市”,那規模之大令人咋舌。
楚辭空放下冊子,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線索越來越清晰了。
遣散士兵被人組織起來,在渭南從事人口販賣,而幕後之人,很可能就是昨夜那個黑袍人。
但對方的真實身份,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楚辭空收拾好檔案,吹滅油燈,明日一早,他就要返回渭南。
這次,他要親自會會那個神秘的幕後黑手。
夜深人靜,楚辭空走出戶曹院,月光灑在石板路上,一片寂靜。
他回到司理院,倒頭便睡。
夢中,那個黑袍人的聲音不斷回響。
“楚總捕?”
對方為何會認識自己?
天剛蒙蒙亮,楚辭空就起身收拾行裝,策馬出城時,晨霧還未散儘。
路上,楚辭空不斷回憶昨夜的細節。
那個黑袍人在震驚之下,下意識地喊出了自己的官職。
這說明對方確實認識自己,可會是誰呢?
李縣尉?不太可能。
從華陰到渭南,快馬加鞭也需一整天。
李縣尉白天在縣衙辦公,晚上不可能跑到渭南主持“役市”,時間上說不通。
衛都頭?也不現實。
華山巡檢司管理嚴格,一個都頭不可能經常外出。
而且衛都頭的武功,楚辭空見識過,遠沒有前夜那個黑袍人厲害。
陳知州?更不合理。
正六品的朝廷要員,若想貪腐有更省事的辦法,何必搞得這麼複雜?
楚辭空越想越覺得頭疼。
看來要縮小範圍,關鍵還是要從劉縣尉身上找突破口,他到底查到了什麼,才被人滅口?
這個謎團不解開,案子就無法繼續推進。日上三竿時,楚辭空終於趕到渭南。
他先去聚賢樓找孫誠和周平。
“大人!”孫誠見到楚辭空,連忙起身。
楚辭空放下馬鞭,“可有異動?”
“自那夜之後,慧照寺就再無動靜。”周平彙報道:“役市似乎停了。”
楚辭空點頭,這在意料之中。
經過那夜的大鬨,對方肯定會暫時收斂。
“大人在鄭縣可有收獲?”孫誠關切地問。
楚辭空簡單說了查檔案的經過,兩人聽後都露出震驚的神色。
“竟有這麼多遣散士兵聚在渭南?”周平難以置信。
“這隻是冰山一角。”楚辭空神色凝重:“真相恐怕更加複雜。”
他站起身來:“我要再去縣尉司看看。”
“大人,需要我們陪同嗎?”
“不必,你們繼續盯著慧照寺。”
楚辭空整理衣衫:“我獨自去即可。”
縣尉司坐落在縣衙的東北角,平時很少有人出入,楚辭空亮明身份,輕鬆進入。
劉青山的公廨依然空蕩蕩的。
楚辭空仔細搜查,希望能找到遺漏的線索。
抽屜、書櫃、案桌…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搜索之時,楚辭空無意中打翻了案台上的筆架,他趕緊將散落在地的毛筆拾起,重新掛上。
忽然,他正在拾筆的手一頓,目光彙聚在其中的一杆毛筆上。
這杆筆看起來普通,但入手卻異常輕巧。
楚辭空皺眉,一縣縣尉的文房四寶,再不濟也不會用這種劣質貨。
他仔細端詳,發現筆杆的連接處有細微的縫隙。
這筆杆竟然是可以拆開的!
楚辭空小心地擰動筆杆,果然分成兩截。
裡麵藏著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一首詩:
“司寇無察冤鬼泣,馬踏役市夜藏金。縣衙朱筆勾生死,令下誰聞白骨吟?”
楚辭空看完,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