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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瑤做事向來認真,倒也沒顧及旁的,也不知這樣在外人瞧來會是什麼樣,隻是極為小心地落針。

很快,這些銀針不止在手臂,還在後脊、頭部這些魏璟永遠不可能露出的死穴位置處,紮了個遍。

魏璟被燭火晃得頭痛欲裂,也被麵前膽大妄為不知死活的東西給激惱,額間的汗水一直未斷。

他不喜醫治,心知這樣疾痛便是緩解得了一時,也管不了一輩子,不過是浪費時間。

可沒過多久,他便感覺到身子鬆了些,疼痛也減緩了很多。

文瑤收了最後一針,抬頭看向魏璟,見他還有精神,不由得問:“殿下不困嗎?”

這話竟如同催眠咒,魏璟恍惚一瞬,便覺得頭沉眼黑。

文瑤淡定收針,然後轉身。

因從未醫治過如此暴戾的病患,一番施針下來她渾身汗如雨下,像是上了戰場一樣,身心俱疲。

門口陳管事與劉太醫皆驚愕瞧著她。

文瑤如實道:“殿下太過疲累暈過去了,不過不用擔心,施過針也探過脈,明日一早就會醒。”

“當真嗎?”

陳管事還是有些擔憂。

往常這個時候殿下頭疾發作皆要持續到第二日,然後昏迷至第三日才能好轉。可他不過進去一個時辰,竟然已經施完針了?

雖不太敢相信這話,可光是剛才那些膽大之舉,還能活著出來,已經是很意外。

劉太醫倒是看明白了,可他覺得文瑤此舉太過危險也十分大膽。他欲言又止,卻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拱手道:“有勞舒大夫了。”

文瑤頷首,亦沒有多言。

魏璟久違地睡了個長覺,第二日辰時才起,絲毫不見昨晚的病態之色。滾邊繡金的窄袖墨袍上身,俊朗威嚴,比以往還精神些。

之於昨夜之事,他隻字未提。

陳管事也沒問,在旁伺候著,眼裡滿是欣慰:“昨日王妃得知殿下肯醫治,一早派人過來問話,又送了些藥膳過來。”

魏璟整理著袖口,並不接話,隻問:“昨日宮中發生了什麼?”

陳管事揮了手,等候外麵送藥膳粥的仆人都撤走了,才回身答:“東宮混入了奉月堂的人,羽衛已經絞殺了。他們行刺殿下又膽敢混入東宮,這些罪名足夠他們唐家滅門,再無翻身之地。至於涉及其中的一人,還需請殿下定奪。”

魏璟側了眸,問:“何人?”

“吏部侍郎周檀,其夫人正是江陵褚家褚夫人的胞妹。”

辰王府與褚家婚約既已確定,許多事情麵上還是要顧及,羽衛不敢擅自做主。

魏璟神情淡漠:“不過是些無用之輩,該怎麼處理便怎麼處理。”

陳管事應是,目送他離開。

心裡則越發好奇:昨日舒大夫到底是如何勸動世子的?

文瑤回去後內心是忐忑的,一整夜都沒怎麼睡,生怕魏璟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拿了她。好在聽說他一早出王府了,才鬆了口氣。

此後陳管事也來過,問及魏璟的病情,還喚來兩個仆人供她差遣,被她婉拒了。

她女扮男裝,若身邊時時留人,多有不便。姓名身份雖有大夫可作掩護,可她女子這件事卻不知能隱瞞多久,魏璟每每看她,總讓她有種怪異的感覺。

她不禁在想,假若當時在江陵知道他會來,或許她該換一張麵孔,不至於這麼心驚膽戰。

可惜為時已晚。

昨夜那場雨一直沒停,淅瀝瀝地落著,文瑤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妥。

魏璟本就十分警惕她,與其被他發現自己欺瞞,不如儘早坦白因世人對女子行醫的偏見苦衷,興許還能多獲得些信任。

於是她去向陳管事問了魏璟回來的時辰,然後掐著點去尋他。

還未出門,忽然來一中年婦人,穿著比尋常下人貴氣些,舉止言語也較端正:“你便是舒大夫吧?”

文瑤頷首:“正是,不知嬤嬤有何事?”

“王妃有請。”

春暉堂在王府東麵,四麵通明,隔扇門敞著,入目便是春色庭園。嬤嬤帶她繞過屏風進了內室,旁邊幾榻上姿態悠閒的美婦人身著牡丹花絳紅大袖,頭戴鎏金鳳簪,極為典雅濃麗。

文瑤上前恭敬行禮。

辰王妃抬眸望來,先是打量了一番,隨後問:“聽陳管事說你是澤州來的?”

“回娘娘,小人是從澤州來的。”

“澤州距京都有千裡之遙,你是如何得知世子求醫?又經何人舉薦而來?”

坐塌之人稍斂神色,輕抿杯中茶,說得不急不緩。

文瑤頓了頓,有些詫異。

身為母妃,對自己兒子身邊的人自然是要上心過問的,尤其是她與那群假冒大夫的刺客一同出現,不放心也很正常的。

但她不明白,陳管事當初要她不能隨意告知外人她是鶴老徒弟的身份,為何連辰王妃也隱瞞呢?

她沒細想,隻道:“小人是走方郎中,路途中偶爾聽見的消息。並無人舉薦,自行來的。”

辰王妃見她答得不卑不亢,倒也不像說謊的,繼續問:“劉太醫說你醫術尚可,不知你用什麼法子勸得世子肯聽你的話?”

這些年她給魏璟尋了許多大夫名醫,可除了劉太醫,皆沒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麵前這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黃毛小子竟然有這本事。

文瑤不敢說昨夜是激惱了魏璟,讓她氣暈的,隻撿了大概的答:“昨日殿下疼痛之症較為嚴重,小人到時,殿下失了力氣,這才施了針。”

辰王妃點點頭,又看了她一眼。

走方郎中便是布衣小民,無身份無背景,四處流浪過活的。

但觀之禮數規矩尚可,言語得體,又不像是尋常的百姓。

若隻為錢財而來,倒比旁的人留下可靠些。

辰王妃抬了抬手,身旁的嬤嬤便將備好的賞賜遞過去。

“起來吧,日後便儘心醫治世子吧。”

文瑤應是,卻沒接那些金銀。

嬤嬤提點她:“娘娘擔憂世子身子,你若能儘心伺候世子,也是讓娘娘安心。往後有什麼需要,也隻管來娘娘這回。”

嬤嬤將東西往她懷裡塞,不容她拒絕:“娘娘乏了,舒大夫請回吧。”

嬤嬤原路送她回去,路上又囑咐了好些話。

告知是給魏璟治病一事,不僅王爺與王妃擔心,還有聖上也極為關心,要她不可隱瞞,若有問起需一一告知。

文瑤點頭。

途經西院庭園時,正巧碰見魏璟回來,身後還隨著幾名身著官服的男子。

幾人在廊下相遇,嬤嬤與她都避讓開來。

見他顯然是要商議事情,文瑤不好去打擾,也因懷裡有東西不敢近前,垂首行禮時也把頭埋得很低。

魏璟神色肅然,作沒瞧見,不曾正眼,徑直進了書房。

陳管事落在後頭,等那嬤嬤離開,才走上前道:“殿下還要忙些公事,此刻未必會見你,不如等到晚膳後再來。”

晚膳後,文瑤正好要來送藥,遠遠地瞧見書房與寢房都漆黑一片。

聽陳管事說過,他這幾日頭疾發作嚴重,所以屋內都不能留燭火。

昨夜情況特殊,她不得已為之,今日再去怕是不好由著她來了。

文瑤先是去了書房,見裡麵沒人,才去敲寢房的門,“殿下,小人給您送藥了。”

裡麵並沒有回應,又喚了一聲後,她試著推門,發現很輕易就推開了。

房內光線昏暗,透過落地罩隱隱能看見裡麵空間寬大,隻是她剛走兩步便怔住了。

進門兩側不置架幾,而是將那牆掛滿了兵刃,刀劍、匕首、弓箭、暗器,各式各樣,整整齊齊,泛著冷光,讓人不寒而栗。

誰人寢房布置得像個刑房?

文瑤忽覺腳浮,兩眼一黑,不敢再往裡。

可她沒來得及後退,身後的門驀地合上了。

“來都來了,怎麼走?”

魏璟身子擋著門,幽幽瞥她一眼,那眸泛著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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