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晏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五條悟。
白發少年勾住同期的脖子拽得對方一個踉蹌,又跳到巫女服的女生麵前,笑嘻嘻的不知道說了什麼,對方的臉被氣得通紅,起身追著他打,他做了個鬼臉轉身就跑。
年輕人的打鬨就像是春天鳥巢裡的啾鳴。
生機勃勃,充滿希望。
劍主收回了目光,語氣依舊平靜無波:“我不是在反駁你的觀點,夜蛾。但他還沒有成年。即使在長輩的眼中足夠強大,他也應該得到庇護,受到偏愛。”
“在我成年前,也有長輩會為我遮風擋雨。”李清晏說,“這是少年人的特權。”
夜蛾正道:“但悟的性格需要磨礪……他太過自信,不經受任何挫折是不可取的。您縱容,偏愛他,會讓他過分依賴您。”
年長的咒術師憂心忡忡,“即使強大也有無可奈何之事,隻要人活在世上就無可避免。”
“但幫後輩解去無可奈何之事也是長輩的責任。幼鳥無需提前經曆摧折,他能用更好的方式去過渡。”
李清晏毫不猶豫,語氣變得冷厲堅硬,“如有諸多煩擾,提劍斬了便是。”
至於性格方麵……
莫胭想,年紀輕輕,天賦異稟,會形成這類性格是正常的。
更彆提在她眼中,五條悟根本算不上是離經叛道的那一類人。
表麵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囂張模樣,開口閉口就是在罵爛橘子,實則乖乖聽總監部的話,被壓榨到要不眠不休地出任務也沒想著要去做出實際的反抗。
反差簡直大得讓人心生憐愛。
明明嘴硬地說著不相信正論,不在乎普通人,不在意他們的死活,卻接受高層安排,毫無怨言地完成任務。
五條悟是因為自發形成的善惡觀在不斷向這條道路靠攏的——他潛意識裡認為保護普通人是自己能做到的事,於是不假思索地去做了。
他的底色是明亮的。如同海風。
“他是個乖孩子。”
劍主是這麼想的,也這麼說出口。
但她冷淡的聲音讓這句話聽起來異常驚悚。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
高專教師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間。
他茫然地回想了一下他們在討論的人是不是五條悟。
你在說誰?
你再說一遍誰乖?!!
雖然他也不想這麼吐槽自己的學生……
但這可是禦三家和總監部公認的,最讓他們頭痛的特級啊!
李清晏伸手將被吹到額間的發絲撥回到耳後,抬頭看了眼天色:“我知道你不僅是在擔心悟,也是在擔心我,夜蛾。”
劍主看著麵前在她的眼裡也可以稱之為孩子的中年男人。
她並不在意他近乎冒犯的關心,而是以蒼山負雪般無聲的寬容,回應了他。
“不用憂慮,萬事有我。”
李清晏靜靜地說,“相信我便夠了。”
夜蛾正道被點明心中所想後就怔在原地。
他看不到劍主的眼睛。
但他感受得到她的視線。
黑發的少女沒有嘲笑他那不必有的擔憂,也沒有無視他的關心,而是以一種平靜的態度回應,撫平了夜蛾正道的憂慮。
“……您真的很敏銳。”
夜蛾正道苦笑一聲,又有點釋然,“謝謝您,校長。我知道了。”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這種不屬於咒術界的強者會成為高專的校長,高專會不會有危險,她是不是另有目的——但夜蛾正道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相信她在來高專的路上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強大很重要,它能改變太多太多東西了。
夜蛾正道有自知之明,他不夠強大,所以他大部分時間都護不住自己的學生,隻能無力地看著他們被白布蒙住臉,無聲息地躺在高專的醫務室裡。
可悲得不像是完整的人。
上一屆的學生,上上一屆的學生……他數不清也不想去數咒術師行走的這條路上倒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曾經會笑著喊他老師。
這是他一直以來,難以言說的隱痛和恐懼。
所以真是太好了。夜蛾正道想。
高專能迎來這位校長,真是太好了。
總監部建築的最高層。
和室的外圍設有層層防禦結界,辦公桌上堆著未批閱的卷宗。牛皮袋被拆開,裡麵隻裝了一張紙,此刻被閱完後揉成一團丟置在榻榻米上。
佐藤仁介麵色陰晴不定。
輔助監督報告中五條悟遇到的強敵,商場非咒力祓除的特級咒靈,東京地區的咒靈下降到趨於零的原因……
這段時日裡,咒術界的反常都和同一個人息息相關。
這個人就是他們苦查到現在,像是憑空冒出來般的李清晏。
“小倉。”總監部部長喊著自己的直屬監督。
“醫院裡的那些人怎麼樣了?”
直屬監督推開障子門,抱著文件袋走進來,低頭回答:“報告部長,沒有好轉。但有人醒了,他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正在醫院大吵大鬨。”
佐藤仁介皺了皺眉:“把沒眼色的東西處理了。東京校的家入硝子呢?我不是讓你聯係她嗎?”
“之前我在處理大阪任務的收尾事項……”對上總監部長不善的目光,小倉額角滲出汗。
她用力地彎下腰,“非常抱歉,部長。我這就聯係她。”
五月轉眼就走到了尾巴。
六月來臨,正是收麥子的季節,越來越熱。
「【聖子·望日懷】角色存在感:20」
美國,紐約。
華爾街隻有三種人,天才,瘋子和詐騙犯,隨便一個西裝革履的路人都有可能用三言兩語騙走一樁大生意。
這裡最出名的是它的高風險、高回報,但從來沒有人能像聖子一樣以這麼快的速度聲名鵲起,並站住腳跟。
他隻用了三周。
這短短的三周被華爾街人敬畏地稱為“神明的二十一天”。
年輕的亞裔以一種他們難以理解的,超越認知的方式操控了財富。
他憑借著最開始在賭場積累的第一桶金幣,一次次快狠準地出手挖斷了股市裡的巨大利益,像一頭吞吃小魚的巨鯨,不急不緩地收購股份,直到在所有人未反應過來時,拿到華爾街20的隱形股權。
這個身形孱弱,打扮古怪的少年,在短短時間內身價暴漲,進入大人物的視野中。
沒有人知道他贏下的那些金錢流向哪裡。
他就像是一頭金燦燦的饕餮,張開口將財富通通地,一點不剩地吃進口中。
曼哈頓區交易所的事自然是不了了之,沒人會不長眼去找這位聖子的麻煩——華爾街為金錢瘋狂的亡命之徒,正對他們虎視眈眈。
拉斯維加斯。
高馬尾的少年垂眼盯著成堆的籌碼山,一邊用金扇壓住下半張臉,一邊用指尖隨意撥弄著兩枚黑色的籌碼。
他輕輕一推,籌碼嘩啦啦地倒下,飛濺,撞出清脆的響聲,吸引了賭徒們炙熱的視線。
望日懷熟視無睹。
“真無趣啊。”
身子孱弱的少年做出了托腮這種孩子氣的行為,歪頭打了個哈欠,暗金色的睫毛向下垂,投出厭倦的陰影。
是一副對什麼都興趣缺缺的模樣。
沒有人膽敢在這時打擾他,因為他們心知肚明——這位長得有多好看,脾氣就有多壞。
如同一隻難伺候的,黑金色的西伯利亞貓。
至於他在思索什麼……
賭徒們崇拜地想,一定是在想著要怎麼進一步吞並華爾街吧?
畢竟是這位啊。
華爾街人眼中如同幸運女神本身般的存在。
事實上,莫胭在總結這段時間的事情。
她一邊用劍主馬甲有條不紊地規劃和推進高專的教學改革,一邊用聖子馬甲在華爾街用他的天祿瞳作弊,碾壓了一堆金融大鱷。
這段時間,莫胭製造了大量特級咒具,毫不客氣地和富商政要獅子大張口,拿到了通行證,順利壟斷北美這片的咒具產業鏈。
毫不誇張地說,莫胭整個人都忙得快要飛起來了。
雖然她本人不覺得累,但奈不住099覺得她好累。
它一邊痛罵組織喪儘天良要讓無辜可憐美少女進行臨床試驗,一邊換掉白烏鴉外觀,學起了《鋼x俠》裡的小笨手,每天都會給莫胭打掃衛生,遞東西,勤快地燉各種補湯。
被諸伏景光誇廚藝很好的莫胭:微笑。
但她沒有拒絕099的一番苦心,每天都在喝著係統給她燉好的補湯。
莫胭很快就將分走的神拎了回來。
算算時間,該讓第二個馬甲回到漫畫的主戰場了——比起日本,美國還是太過背景板。
這表現在賭場中的金衣少年突然站起了身。
望日懷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該走了。”
下一站,日本。
……
貝爾摩德正坐在高級餐廳裡打電話。
“你不是說有看好的情報組新苗子?”
朗姆問,“招攬到了嗎,他有沒有提出什麼條件?如果難辦就殺掉。”
貝爾摩德搖晃著酒杯:“很可惜,計劃有變。那個人不能招攬,也不能動。”
朗姆驚奇地說:“我還以為你在招攬前就調查過他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頭腦了,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什麼玩意也敢說她沒腦子!
她的臉黑了黑,語氣冷冷的,“夠了,朗姆。我的確調查了他,是個疑似黑戶的亞裔。不得不說……當時的我很高興,因為這為招攬減少了難度。”
貝爾摩德回憶著,“但從第一周……不,從第一天他走進紐約地下賭場開始,這件事就向著我想不到的方向發生變化。”
“什麼意思?”
貝爾摩德笑了笑,語焉不詳:“金烏吞沒了華爾街。”
朗姆忍無可忍:“你給我說人話。”
貝爾摩德聳了聳肩:“真沒趣啊,這是比喻。”
她忽然跳轉到了彆的話題,“你知道這段時間華爾街憑空出現的天才操盤手嗎?”
朗姆一愣,他隻知道華爾街是哪裡:“誰?”
他狐疑地說:“你不要告訴我那就是你的招攬對象。”
貝爾摩德聽出他的一無所知,終於找到了奇怪的優越感。
嗬。什麼都不知道的垃圾!
“沒錯。就是他。”
貝爾摩德愉快地喝了口酒,暗自期待著同事的反應。
朗姆聽得沉默了。
他真情實感地問她:“貝爾摩德,你是不是喝假酒了?”
貝爾摩德:“……我有什麼必要騙你嗎?”
“沒必要,但你樂意。”
她額角青筋跳了跳,沒好氣地說:“比起在這裡猜度我,不如好好思考組織在美國的產業鏈和走私線要怎麼辦——這些可是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貝爾摩德意識到了什麼,笑了起來,“你不會還沒有得到消息吧,要我幫你敲打不聽話的手下嗎?”
朗姆語氣變了:“貝爾摩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隻是想給你一個忠告,現在去和那位主動請罪也來得及。”
貝爾摩德將酒一口飲儘,語氣意味深長,“畢竟——來者不善。”
“好了,言儘於此。我要享用我的午餐了,請自便吧。”
朗姆的追問被她乾脆利落掛掉,貝爾摩德理了理頭發,愉悅地想。
未來她應該能看到同事倒黴了。
fbi安全屋裡,深色布藝沙發上躺著人。
白天的空氣裡浮著一種不明顯的熱意,還有著窗外新割的草坪的味道。
鄰居家的割草機在轟鳴,吵得耳朵疼。
赤井秀一的手臂隨意地搭在沙發扶手上。
他的手指間夾著一張照片,那是監控截圖——是望日懷冷冰冰地回頭看向監控的畫麵。
非常、非常危險的人物。
這種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美國?
“放心吧,我們fbi一直在觀察他的動向。”
他的女朋友在電話裡取笑他,“你到底在害怕什麼,秀一?”
赤井秀一將手臂摟住後腦勺,眯著眼睛曬窗外的太陽。
“不是害怕,隻是一種直覺。”
“是fbi的直覺,還是偵探的直覺?”
“兩者都有。但也可能隻是我多心了。”
“好吧,你總是這麼敏銳……怎麼會對他有這麼大的興趣?”
“大概是因為眼睛吧。”
赤井秀一散漫地說,“你也看到了。他有一雙非常奇特的眼睛。”
他從未見過那麼純正明亮的金色。
像是在某種神話裡存在的,異獸的瞳孔,裡麵燃燒著可怖的火焰。
赤井秀一想,或者用那句在華爾街流傳的話更貼切。
——他是傲慢的三足金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