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小姐?你有在聽嗎?”
不急不緩的聲音讓莫胭將本體的視線拉回到麵前眼熟的金發青年身上。
安室透是專程來給她辦理出院手續的。
莫胭用不同的馬甲在外活動時,本體安安穩穩地住院一周,直到醫院出具的報告單顯示她的身體狀況良好,才被上報給了朗姆。
099竊聽到了醫護人員的電話內容,告訴她組織會安排人接走她的本體。
但沒想到這個人居然還是被她害得夠嗆的安室透。
莫胭有點想笑。
安室透傾身看她,那雙紫灰色的眼睛裡裝滿探究:“你好像一直在走神。是身體哪裡還不舒服嗎?”
他似笑非笑地和少女對視,在無形間向她施加壓力,本就安靜的病房一時間越發暗潮洶湧。
安室透看到對方扛不住他的視線,拘謹地避開目光,斟酌片刻又開了口。
“隻是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安室先生拿到代號了嗎?”
“……”
被上來就往痛處戳,安室透的笑容僵住了。
黑衣組織的內部晉升實行推薦製,因此得到代號成員的舉薦和賞識是臥底的必修課。
但目前組織核心層就那麼幾位,情報組的貝爾摩德在美國還沒回來,行動組的琴酒莫名看他不順眼,也就朗姆相比之下會好一點點。
所以安室透會答應照看組織重要的實驗品,一是他想趁此機會多搜集組織的核心機密,二是為了取得代號。
他主動在朗姆麵前晃了幾圈,果不其然被抓了壯丁。
到此為止,整件事情還在安室透的預想之中——直到遇到莫胭後急轉直下。
他剛見麵和她打了聲招呼,以為自己可以在對方身上套出點話,就目睹穿著雪白拘束服的黑發少女吐了兩口血,奄奄一息地被送進急救室,亮了一整夜的紅燈。
安室透被迫背上黑鍋,拚儘全力也無法甩脫。
畢竟這人剛到他手裡就出了意外,這要怎麼反駁?
總之不僅被朗姆一頓批評,說他損害了組織重要財產,還在出門時撞到琴酒,被對方警告彆搞小動作。
代號自然隻能延後。
安室透硬生生擠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很可惜,還沒有。”
“唉,像您這麼優秀的人都得不到代號,組織真是有眼無珠。”
莫胭誇得麵不改色心不跳,又出聲寬慰,“但也不用太灰心了。我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您一定能順利取得代號的,安室先生。”
安室透咬牙:“……謝謝。”
接完這句話,病房裡再度陷入了沉默。
安室透沒能等到對方接下來的問題,才發現穿著病號服的少女疲倦地闔上了眼。
明明沒有更多力氣詢問自己的處境,卻會關心他的情況嗎?
安室透的視線不自覺掃過那身病號服下凸起的骨頭輪廓,心情突然就複雜了起來。
自從“實驗品”醒後他就接到了上級的郵件。
郵件的發送人是朗姆,用詞也是朗姆的習慣,隻是內容讓安室透摸不著頭腦。
要他監視對方的生理心理狀態,配合身體檢查和實驗,沒問題,但為什麼他還要負責對方的衣食住行?
安室透,喜提保姆待遇。
他觀察著在安靜下來後顯得更加瘦弱的莫胭,不自覺在心裡歎了口氣:還是個孩子。
身為組織成員,安室透明白實驗品意味什麼,身為日本公安,他更明白這代表什麼。
哪怕得到了珍稀動物般的待遇,實際上也和那麼多慘死在實驗中的普通人無異。
她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他明麵上還是公安的身份,上野應該受到他的保護。
如此羸弱,無害。
類似她的無辜者在組織裡又會有多少?
隻要一日不從根係上摧毀這個龐大的跨國犯罪組織,就會有更多這樣年幼的孩子受害。
安室透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眼睛,神色變得堅定起來。
他深深地看了倚在病床上的少女一眼,又切出一副輕佻的笑臉,走出病房和護士低聲說了幾句,目送對方輕手輕腳進去,幫莫胭蓋好被子,才轉身離開。
病房周圍的劇情之眼蕩然一空。
直到護士也走出病房後,病人慢悠悠地睜開了眼,哪裡還找得到一絲疲憊。
她評價:“本質上是個心軟的人呢。”
扇動翅膀的蝴蝶掀起颶風,劇情因為她發生變動。
莫胭心知肚明,自己是導致安室透沒能順利拿到代號的變因。
但即便如此,對方也沒有遷怒她,反而是把她也當作責任裡的一部分。
莫胭改變了不日就和係統離開組織的主意。
要是自己人間蒸發,對方恐怕又要受到牽連,說不定還會有暴露身份的風險。
身為一名勤勤懇懇的優秀臥底,接二連三在同一個人身上栽跟頭,聽起來也太慘了點。
莫胭笑眯眯地想:那就等自己的直接負責人不是對方後再離開吧。
不過她還是對本體這邊的劇情發展有點意外,因為這不像是組織實驗品的待遇。
在莫胭原本的預想中,她的身體不再出現排異反應後就會立刻被組織送回研究所,嚴加看管起來。
是誰阻止並更改了這一進程?
「彆想啦,是我。」
099的聲音在莫胭的腦子裡響起,聽起來悶悶不樂,「還不是因為你不同意我立刻幫你轉移本體……隻能努力讓你的待遇變好一點了。」
莫胭詫愕,她沒想到居然是係統一聲不響地幫了忙。
“謝謝。”她說,“但你是怎麼做到的?”
聊到自己擅長的領域,係統的語氣又得意起來:「很簡單,稍稍更改一下組織成員間傳遞的信息就好。而且因為改動小,更不容易被發現紕漏!我厲害吧?」
聽到099歡快的聲音,莫胭彎了彎眼,相當捧場:“是啊,太厲害了。”
“那你能再幫我查一下角色存在感嗎,最最厲害的99?”
「哼哼,沒問題!」
被順毛順得服服帖帖的係統,立馬開始吭哧吭哧地乾活。
「【劍主·李清晏】角色存在感:30」
「【聖子·望日懷】角色存在感:5」
099監測到兩種不同的數值波動時被嚇了一跳。
劍主的很合理,但聖子的是怎麼回事?
「這存在感是什麼情況,我查查……貝爾摩德?她剛才居然也在酒吧?」
099恍然大悟,「我就說哪來的劇情之眼,原來是她帶過來的啊!」
莫胭語氣愉快:“看來我猜對了。”
重要角色,疑似使用易容術,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了美國裡世界業務相關的酒吧……
想來想去也隻有貝爾摩德了。
「欸,你早就知道了?!」
係統在她腦子裡嘀嘀咕咕,「可惡,我怎麼會檢測不到……」
這不是顯得它很沒用嗎?
果然得加緊時間收集能量給自己做個維修——它可不能拖宿主的後腿。
美國紐約,曼哈頓區酒吧。
劇情之眼像是從金魚網裡漏出來的金魚,很快就遊回了原本的地方。
那是個麵目平平的男人,各方麵看都沒什麼特彆的,但此時此刻,劇情之眼正聚集在他的身周。
喝完最後一口酒,他站起身,也從後門走進了那條暗巷,不出意外找到了有趣的東西。
男人饒有興味地蹲下身打量著地上被望日懷隨手丟棄的那張手帕。
被血浸臟,被揉成一團又散開。
這張帕子的表麵呈現出新鮮創口般的暗紅,還混著不明的人體組織碎塊。
“看起來交易失敗了……結果還很糟糕啊。”
明明是男性的外表,開口卻是再明顯不過的女聲。
他——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她。
她將頭套扯掉,左右甩了甩那頭濃密卷曲的金色長發,再向耳後撥了撥,露出一張豔麗的麵龐,動作隨意,神情慵懶。
如果讓人看到必定會驚呼出聲,那分明是美國著名女演員,莎朗·溫亞德年輕時候的臉。
貝爾摩德沒想到自己隻是抽空來曼哈頓的酒吧坐坐,探聽點美國最近的情報,就會發現這麼有意思的事情。
年輕的,陌生的亞裔。
明明不屬於她在美的情報網中任何一張臉,卻能準確無誤地找到這裡,並挑釁紐約州最有名的地下交易所……貝爾摩德隻能想到一個詞來形容,狂悖之徒。
她自言自語:“怎麼說呢,倒是和組織的風格很相似。”
朗姆那家夥不是老和她抱怨缺人,明裡暗裡問她在美國有沒有看好的,能招攬的潛力股嗎?
這位看上去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且臉很好看。
那麼問題來了,她要怎麼找到對方呢?
貝爾摩德陷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