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譽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環顧四周,確定這裡是寺廟,還是傳言中最靈驗的臨安寺。
確定眼前是臨安寺寺廟門口,段知譽收回視線看向那和尚,至今不敢置信——
“沈煜?”
他出家了?
沈煜眸色微緊,不過也是稍縱即逝。
他神色淡然,聲音溫和地糾正:“抱歉施主,貧僧法號智空,還請施主稱貧僧為智空。”
段知譽還沒從他出家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想起身走過去,發現他膝蓋已經跪爛了。
沈煜示意旁邊的小和尚,讓他們把段知譽攙扶進去。
幾個小和尚把段知譽扶進寺廟,給他膝蓋上了藥並做了包紮。
沈煜見他傷已經處理好,豎起單掌,虔誠地微微鞠躬敬禮。
“施主,你的傷已經處理好。晨起貧僧需要清掃院落,還請施主自便。”
見他轉身要走,段知譽喊住他。
沈煜腳步頓住。
段知譽凝了凝眉,雖然知道不該多管閒事,而且他們也不熟,但他屬實好奇。
他斟酌了一下,問:“為什麼突然出家?”
他的事業不在帝江城,極少關注帝江城的新聞。
他和雲瑤之所以停留在這座城市,隻是因為雲瑤的心臟病隻有孟宴洲能治。
但在前段時間,他無意間在電視上看到帝江城豪門世家沈家當家人沈岸領因貪汙、職務侵占等罪名被警方逮捕。
沈氏集團一夜之間宛如高樓坍塌,成了平地。
段知譽向來對這些人、這些事不感興趣,之所以注意到這條新聞,也是因為這個沈岸領是沈煜的父親。
而沈煜,是跟孟宴洲和溫檸有關的人。
沈煜沒有回答。
良久的沉默後,他緊繃的背影緩緩鬆懈下來。
“施主,貧僧已經皈依佛門,六根清淨,不問凡塵俗世之事,您的問題智空暫時無法回答,還請您見諒。”
說罷,他抬步離開。
寺內。
高大佛身著一身黃金色,廟堂內金碧輝煌。
廟堂內緩緩響起和尚們念經的聲音,敲木魚聲落下,空靈而富有神性。
清晨香客信徒甚少,段知譽一瘸一拐地走進廟堂,對著佛祖緩緩跪下。
膝蓋的傷又開始流血了,很快滲透紗布,段知譽劍眉深皺,撐著那陣疼痛,咬牙緩緩跪下,挺身,雙手合十,神色虔誠萬分。
旁邊主持見此,勸說:“施主,您膝蓋有傷,不宜跪太久。隻要您虔誠,佛祖會理解和體諒您的。”
段知譽雙手合十,閉眼,聲音輕緩:“隻要能護佑她平安度過這一關,我帶傷跪佛請願又有什麼關係?”
主持見他這般堅持,也沒再說什麼。
“施主,想求何事?”
“家人平安順遂。”
“哪位家人?”
“妹妹。”
“好。”
主持拿起簽筒,跪下,為他求簽。
簽落地,他撿起。
是上上簽。
他起身,把簽筒遞給段知譽,“施主,虔誠求願,可求一次簽,貧道願為您解答。”
段知譽微愣,接過他手裡的簽筒。
他雙手緊握在胸前,閉眼,輕輕一搖。
簽筒震動,彈出一枚簽。
主持撿起,笑說:“施主,是上上簽。”
段知譽睜開眼。
“佛祖護佑,虔誠之至,心中所願,盼能達成。”主持解簽,“施主,您心中所願,皆能達成。”
雖然知道這隻是一份精神寄托和信仰,但段知譽還是願意為愛人尋求一份心理寄托。
段知譽轉身對著主持,深深敬了個禮。
“感謝您的解簽,我願供奉香燭和點燈感謝佛祖成全。”
主持已經離開。
離開之前還是勸他儘量不要跪太久,自己傷著,家人也會心疼難受。
但段知譽沒有聽勸,在沒有得到雲瑤手術結果之前,他不會起來。
主持歎了聲,還是任由他去了。
段知譽跪在蒲團上,腰身挺直,雙手合十,閉眼祈願。
他從白天跪到到黑夜,從黑夜跪到天剛剛魚肚白。
那一天,段知譽在佛前跪了十八個小時。
雙腿已經麻木,可他還是不願離開。
隻願等到那一通孟宴洲打來的電話。
清晨八點。
口袋裡的手機終於響了。
段知譽如夢初醒,緩緩睜開眼。
他放下合十的雙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是孟宴洲打來的電話。
那一刻,他全身發僵,心跳在加速。
這個電話,無疑是向他宣告兩個結果。
要麼手術成功,要麼手術失敗。
他胸腔裡的心臟在猛烈跳動,害怕讓他觸指的動作都在發抖。
良久。
他才慢慢接通了電話。
孟宴洲的聲音傳了過來——
“段知譽,恭喜你,手術很成功。”
“啪——”
手中手機滑落,段知譽震在那裡。
幾秒後他回過神,漫天的欣喜讓他彎下身體,以低伏的姿態跪地,對佛祖道了最後一次虔誠的謝意。
“謝謝。”
段知譽幾乎是跑出了寺廟。
他膝蓋在疼,在流血,然而他卻一點都不在乎。
他狂奔著,晨風刮在他臉上,微微刺疼。
這一生,他很幸運。
他的愛人,終於平安無事了。
段知譽一口氣跑到重症監護室。
來到門口,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滅頂的欣喜宛如潮水般向他湧過來。
重症監護室不能進人,他隻能站在玻璃窗口,緊緊地望著裡麵躺著的人。
女孩全身插著管子,穿著寬鬆病號服,胸腔口裹了一層紗布,那裡是開胸腔的刀痕。
旁邊的機器在滴答滴答地響著,宣告著病人生命的氣息。
他的愛人,躺在裡麵。
他的愛人,終於有了活著的生路。
段知譽眼眶一紅,緊繃的身體終於軟下來。
他跪坐在地,雙手掩麵。
劫後餘生的欣喜哭聲,隱隱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