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言和江寧希開車去了韓教授所在的乾康精神病院。
護士小姐跟他們講述了韓教授出院的緣由。
“誒，最開始她都會自己乖乖吃飯，後來得我們強行喂她吃，但上周開始，她抗拒吃東西，也不喝水。
她說她是蘑菇，不需要吃人類的食物。她現在連太陽也不曬了，每天都躲在陰涼的地方。
劉主任隻能聯係了她的女兒。陸小姐思考一番後，決定把她接回家照顧。我們怎麼勸都勸不住，隻能同意讓她出院。”
“陸小姐來了嗎?”
“沒有。她應該快到了。”
江寧希決定先去看看韓教授。
林司言沒有跟著進去，讓江寧希單獨跟她相處。
韓汶琳瘦了很多，臉頰都凹陷下去了，一雙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她如同一尊石化了的人像，一動不動地蹲在病床的角落裡。
江寧希蹲到她身邊，跟她打招呼，“韓教授，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寧希。”
江寧希這次沒有戴帽子，也不再試圖偽裝成蘑菇。
韓汶琳沒有回應她，隻是蹲在病床上，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蘑菇世界裡，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
江寧希又想起了媽媽自殺前的樣子，她不再歇斯底裡，也不再痛苦，她奔赴了她期待的那個世界。
韓教授現在也活在她期待的世界裡嗎?
江寧希濕潤了眼眶。她知道，再這樣下去，韓汶琳可能會死。她不想她死。但是她什麼也做不了。
“韓教授，你是因為你丈夫的死才變成這樣嗎?你有這麼愛他嗎?他隻是一個男人而已。愛情隻是人生的一部分，你怎麼能因為這一小部分，就放棄你的人生呢?”
“你還記得你的理想嗎?你說，你希望犯罪心理學能夠減少犯罪，從犯罪的源頭阻止它的發生。你怎麼能因為逃避現實，就躲避到自己創造的世界裡呢?”
江寧希蹲在韓汶琳的身邊，對著她碎碎念起來。
“但如果這樣能讓你開心，我尊重你的選擇。”
“江小姐，她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了。即使是你說的話。”江寧希身後傳來陸明雅的聲音，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江寧希，“我們需要接受現實。靠愛是沒辦法拯救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
江寧希不喜歡她冷漠的語氣。那可是她的媽媽，她怎麼可以輕飄飄地說句接受事實，然後就放棄治療呢?
但江寧希也沒辦法指責她。因為她不知道陸明雅和韓教授之間發生了什麼。
江寧希看著她，“我可以給她付醫藥費，你繼續讓她留在這裡，好嗎?”
“不行！”
江寧希不解地看著她，“你不是覺得她是累贅嗎?”
“她是我媽媽，我怎麼會覺得她是累贅呢?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是我最愛的媽媽！”陸明雅走到韓汶琳的身邊，蹲下來，用溫柔的目光地看著她。
江寧希卻不相信她的話。
陸明雅的眼裡並沒有對母親的依賴和愛，有的隻是心理谘詢師公式化的包容。
“那你應該讓她留在這裡治療。”
“我媽媽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待在這裡，所以我想把她接回家照顧。我會找私人醫生給她治療。”
“這裡有專業的醫護人員，她在這裡會得到最好的治療。”
“沒用的，醫生說，她的病已經沒辦法治好了，隻會越來越嚴重，直到死亡。”陸明雅眼皮微垂，讓人看不清楚她的情緒，“我想在她生命最後的時光裡，好好陪伴她。”
“可是你要工作，你也不可能時刻陪伴她。”
“江寧希，我才是我媽媽的女兒！”陸明雅看著江寧希，拔高了聲音，“我有權利決定她去哪裡，她是否繼續接受治療！”
江寧希想起了江芷蘭的話，她說陸明雅想讓她消失。這個消失，應該是指不再出現在韓教授麵前吧。
當然，也可能是不再出現在祁望麵前。
“抱歉，我有點情緒失控了。”陸明雅很快恢複了笑容，“如果你想見她，你可以來我家裡或者給我打視頻電話。我不會阻止你們見麵。”
江寧希隻能妥協。她沒有立場乾預她的決定。
江寧希猶豫了片刻，澄清道：“我跟韓教授隻是師生關係，我從來沒有想過取代你的位置。我有自己的媽媽，雖然她去世了，但我有媽媽的。”
江寧希曾經從韓教授身上感受到母親的溫暖，但她很清楚，那不是她的母親。沒有人能代替媽媽的位置，即使媽媽已經去世很久了。
陸明雅笑了，她臉上有苦笑有嘲諷，她反問道：“在你心裡，她是一個好老師嗎?”
“當然。”
陸明雅笑得更放肆了，“她是不是個好人?”
江寧希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是。”
陸明雅收斂了所有笑容，“上一個那麼相信她的人，已經被她害死了！”
江寧希愣住，她猜的沒錯，陸明雅對韓教授有恨意。
“你是在說你的爸爸嗎?他的死跟韓教授無關，那個凶手是出於報複才捅死你的爸爸。”
“我不在意真相，反正我也不喜歡我爸爸。”陸明雅無所謂道，“放心，我不會虐待她，我會讓她好好地度過生命最後的時光。她可能不是個好媽媽，但我是個好女兒。 ”
江寧希知道自己已經說服不了陸明雅了，“請你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
江寧希又問道：“你小時候見過我嗎?我是想問，韓教授見過小時候的我嗎?”
陸明雅的眼神變了變，但她卻說，“沒有。”
江寧希不明白，韓教授認識媽媽，見過小時候的她，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江寧希隻能失落地離開。
林司言見她出來，忙問道：“你說服陸明雅了嗎?”
江寧希搖頭，“沒有。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林司言抱了抱她，安慰道：“陸明雅是她的女兒，不會虐待她。實在不行，我們可以每周去她家看看韓教授。”
“嗯。”
江寧希和林司言離開後不久，陸明雅辦好了手續，她讓醫護人員幫忙把韓汶琳抬到了車上。
車裡還有個護工，他給韓汶琳係上了安全帶。
劉醫生拎著一個行李袋追了出來，“陸小姐，你母親還有一些物品放在這裡，你一起帶回去吧。省的你又跑一趟。”
“幫我扔了吧。”陸明雅冷漠道，她很快又露出笑容，“我會給她買新的。”
“可是裡麵不止有衣物，還有……”
陸明雅關上了車門，開著車，揚長而去。
護士小姐道：“這個陸小姐看著怪怪的。我覺得她還不如江小姐對病人上心。”
“彆隨便議論彆人。”劉醫生看了眼手中的行李袋，猶豫了一會，決定把它帶回醫院。
下次見到江小姐，可以交給她。她應該想要她老師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