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賢被帶進審訊室後，他突然變得無比安靜，不吵也不鬨。但他的眼睛四處瞟來瞟去，耳朵也豎起來，非常警惕。
無論林司言他們問他什麼，他都不開口。隻有在提到他姐姐的時候，他的眼裡會閃過恨意。
那是對人類的恨意和仇視。
是那些人逼死了姐姐。
姐姐隻是建議彆人不要圈養寵物，他們就羞辱姐姐，還讓姐姐丟掉了工作。姐姐死的那麼絕望。她永遠看不到動物和人類平等相處的場景了。
現在這些人又想來逼死他。他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證據鏈很完整，沒有口供也能破案。
但江寧希還是很想知道，楊小賢身上發生了什麼，導致他產生如此極端的思想。
第二天，林司言和江寧希去了楊小賢戶籍地所在的社區。
從社區工作人員那裡，他們得知了楊小賢姐弟的身世。
楊小賢的父母原本都是高中教師，父親是數學老師，母親是生物老師，家庭條件也好，生活很幸福。
在他三歲那年，他母親因為沒有評上職稱而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經過多次住院治療後，依舊反複發作，她還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她的家人隻能把她拴在家裡。
楊父受不了妻子的暴力傾向和混亂不堪的生活，沒多久就搬去外麵自己住。留下兩個孩子獨自麵對瘋掉了的母親。
他姐姐默默扛起了這個家，不僅要照顧生病的母親，還要照顧年幼的弟弟。好在他們家家境不錯，沒有經濟壓力，否則他們姐弟早就餓死了。
為了照顧母親，楊小雅三十多歲了，還沒有結婚。她母親病逝後，她的精神狀態出了問題，沒多久就自殺了。
楊小賢原本在動物園裡當清潔工，除了偶爾跟同事們吵吵架，沒什麼異常行為。
他姐姐死後，他開始頻繁缺勤，一開始他領導還體諒他，後來缺勤次數越來越多，就把他給開除了。為此他還跟領導打了一架。
“楊小賢也遺傳了他媽媽的精神病，腦子很不正常。”社區工作人員歎氣道，“原本他學習成績特彆好，還去國外留學了，可沒在國外待兩年，就回來了。回來之後，整個人神神叨叨的。
我們本來想給他申請殘疾證的，但他死活不去做精神鑒定，一直說自己沒病。誒，楊小雅的自殺估計也跟她弟弟有關。她媽媽已經耽誤了她上半輩子，難道她下半輩子還要照顧瘋子弟弟嗎？想想就絕望！”
江寧希懷疑，楊小賢的極端思想很可能來自於他們瘋掉了的母親。
一個瘋掉了的生物老師的幻想裡會有什麼呢？
一個從小跟精神分裂症媽媽相處的孩子，長大後會變成什麼呢？
離開社區辦事處後，江寧希看著湛藍的天空，眼睛眨了眨，突然有點難過。是啊，精神分裂症是會遺傳的。
這是一種基因的詛咒。
此時，她不得不承認，她潛意識裡深藏著對未來的恐懼，她害怕她也會變成媽媽那樣的瘋子。
這種恐懼，讓她不敢愛上任何人。
精神分裂症患者發病的時候，像是變了一個人，會記憶混亂，有暴力傾向，對自己和對身邊的人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這種折磨，足以消耗所有情感。
林司言看到了江寧希的表情變化，她一向不太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他似乎明白了江寧希逃避感情的根本原因。
他悄悄握住江寧希的手。
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溫暖，江寧希扭頭看向林司言，歎氣道：“林司言，你知道精神分裂症的遺傳概率是多少嗎？”
林司言把手握得更緊了，“不想知道。”
江寧希鬆開他的手，“大概是14。遺傳率很高，對吧？”所以，不要喜歡我！
江寧希倒不是自卑，隻是她希望她的人生失控時，不拖累任何人。
“可是有86的概率不會遺傳到。”林司言安慰她，“概率比14高多了。”
江寧希朝他露出微笑。是啊，還有86的概率會一直是正常人。
但她為什麼要拉著彆人去陪她賭那14的概率呢？
林司言以為她想通了，他調侃道：“就算你是精神病人，你也會是最優雅的那個。”
“那當然了。我永遠會是最特彆的那個。”江寧希一向是個樂觀的人。
在她喜歡上一個人之前，她很少會去擔心自己會不會發瘋失控。
現在她開始擔心了。
她想起了媽媽發病的樣子，一點也不優雅。媽媽很痛苦，沒有人能夠幫助她脫離這種痛苦，隻能依靠藥物維持短暫的清醒，可清醒對於媽媽來說，也是種痛苦。
他們又從楊小賢親戚那裡了解到了他的更多情況。
楊小賢因為長相問題，經常被同學霸淩，不少同學嘲笑他是外星人。他小時候喜歡畫外星人的漫畫，還總認為他的外星族人會來接他回另一個星球。
他很小的時候就出現了行為問題，但他優秀的學習成績掩蓋了他的異常行為，老師反而將這種行為評價為想象力豐富。
楊小賢出國留學時，在國外遭受了種族歧視。這些進一步加深了他對平等概念的執著。
江寧希明白了楊小賢為什麼極力追求動物的權利，因為他把他受到的傷害，投射到動物身上了。保護弱小的動物，就是在保護他自己。
連續兩天，楊小賢都沒有開口說話，他甚至開始絕食。
“你們的食物裡有毒藥。你們打算把我毒死，然後吃了我。就像吃掉那些雞鴨魚一樣。”楊小賢惡狠狠道，“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精神分裂症患者會有被害妄想，他們會懷疑彆人想要謀害他們。
“人類要吃動物都是直接殺了，不會用下毒的方式，不然吃了有毒的肉，人類自己也會中毒。”江寧希反駁道。
楊小賢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
“那你們肯定是想把我養肥了，再殺了吃肉。我不會讓你們的陰謀得逞的。”
“……”江寧希發現，正常人是無法跟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溝通的。
最後他們沒辦法，隻能送楊小賢去精神病院做鑒定。
夜深人靜時，楊小賢對著空氣小聲道：“姐姐，我沒有把你供出來，警察抓不了你的。你繼續去殺下一個人吧。我們反攻人類的計劃就靠你了！”
一陣風吹過來，他的身邊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