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碩學院。
用李維世界的話來說，這更像是個高中—大學一貫製的公立學校，由王室出資和管轄，不需要學費等開銷。但是反過來，能夠有資格在這裡上學的，都是國家未來的精英人才，無論身份地位，隻有擁有才能者才有資格入學。
當然了，作為獲得王室援助的代價，畢業之後他們都要為王室工作，沒有自由選擇的權力———這也很正常。
站在皇家碩學院門口，李維久違的回味了一下青春，這裡的氣息很像是大學，那種年輕人充滿活力的感覺，真好。
隻不過……………
李維默默的看著自己身邊的少女，對方不是彆人，正是昨天晚上那個戴麵具披著鬥篷的“老大”。這會兒她的打扮倒是正常許多，穿著相對普通的外套，戴著一頂鴨舌帽把頭發塞在裡麵，將帽簷壓的低低的，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年輕人，混在學校裡也不奇怪。
其實李維原本是不想讓她來的，但是對方堅持要來，而且李維也不想惹太多麻煩，乾脆就答應了她的要求，帶她一起進行接下來的調查。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少女的聲音雖然故意壓的有些低沉，但聽起來非常雀躍，嗯，希望她不要礙事。
“拿著這個。”
李維把自己的公文包遞了過去，示意對方拿好。
“你就站在我身後，什麼都不要說，跟著我走就行，明白了？”
“…………………好吧。”
少女的語氣明顯有些不情願，不過她看了李維一眼，還是乖乖的點了點頭。
希望她真的聽話，李維掃了一眼少女，沒有多說什麼。大部分時候，隻要自己提出請求，那些女孩子都會乖乖照做的。
當然，也有些女孩子不知道在想什麼，非要做自己沒有讓她做的事情，還總是眼淚汪汪的表示“我都是為了你………”
哎，想起來李維就覺得心累。
算了，還是先搞定眼前的麻煩吧。
李維搖了搖頭，接著望向眼前碩學院的大門，看到幾個一起出現的女學生，露出了一抹微笑，接著走了上去。
“非常抱歉打攪你們，我有些事情想要詢問………”
沒有花費什麼時間，李維就很快找到了那位“艾米莉亞的男朋友”。原因很簡單，這樣一所精英學校原本人數就不會太多。而且以李維的經驗，一般他找人幫忙，對方就算自己幫不上，也會很熱心的為他介紹彆人。
就好像現在，李維在碩學院門口詢問學生，對方帶著他熱情的找到了二年級的學姐，而後者也很熱情的為李維叫來了那位“艾米莉亞的男友”。
“請問有什麼事嗎？”
坐在李維麵前的，是一個麵貌普通，帶著厚底眼鏡，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年輕男子。他看著李維的眼神明顯沒什麼好感，還帶著幾分警惕。
“你好，愛德華茲先生，很抱歉打攪你。”
李維麵帶笑容，對著年輕男子點了點頭。
“其實我是大西洋保險公司的調查員………”
“保險公司？”
“是的，艾米莉亞小姐生前曾經在我們這裡購買過人身意外險。”
李維隨口編了個謊，反正也沒人能夠拆穿他。
“但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過世了………”
“所以你找我是想要乾什麼？”
年輕男子皺起眉頭，一臉不耐煩的樣子，而李維則盯視著他。
“因為她在保單上填寫的緊急聯絡人是你。”
“哎？我？”
“是的，因此我才會前來調查………艾米莉亞小姐意外身亡這件事，請問你知道多少？”
“我什麼都不知道！”
男子站起身來，一臉詫異的盯視著李維。
“我根本不知道她居然還做了這些………真的，我對此一無所知！”
“如果這是您的最終回答，那也沒有問題。”
李維合起筆記本，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察覺到此刻的年輕男子雙手正緊握著衣角，兩眼瞪大，其中浮現出一抹惶恐之色。但是他還是堅定的表示，自己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
“但我們懷疑這涉嫌騙保………”
“哎？”
“希望在法庭上，您能夠堅持自己的證詞。”
說完這句話，李維就轉過身，示意少女跟著自己一起離開。
一步，兩步，三步。
“………………………”
四步，五步，六步……
“等，等一下。”
李維停下腳步，轉頭望向麵色慘白的年輕人，微微一笑。
“請問還有什麼事？”
“我，我說…………”
此刻的年輕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徹底蔫了下來。
對此李維並不意外，皇家碩學院的學生們身份高貴，而且他們很珍惜自己的名聲，絕對不願意和法院什麼的扯上關係。李維剛才那麼說，也隻是詐詐他，給他一些壓力。畢竟如果一個皇家碩學院學生以騙保為名被告上法庭，不管真假，他在這所學校的日子也就進入倒計時了。
“那真是一個意外。”
在打定主意之後，年輕人很快就對李維開口說出了實情。
“我當時已經警告過她，那是有風險的，但是艾米莉亞她……………”
“請從頭說起。”
李維點了點筆記本，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這讓年輕男子越發緊張不安，不過他還是開口說明了起來。
“我，我們的科研組目前正在研發一種新型蒸汽手術裝置，你看，之前做手術，不是需要好幾個人配合嗎？我們試圖研發一種可以通過蒸汽動力，配合醫生進行手術的全自動手術床。這樣一來，隻需要一名醫生，就可以利用那些機械配合進行全麵手術………”
好家夥，你們可真敢想！
聽著年輕人的回答，李維表麵不為所動，內心驚濤駭浪。
就算是人工智能時代，都沒說有人敢造這種東西，這個時代的人尼瑪玩的真大啊！
“………但是有個問題，東西是造出來了，可是需要進行實驗。但是活體實驗是違法的，而且風險很高………”
年輕男子吞咽了口口水，繼續說了下去。
“我當時也隻是煩惱著和艾米莉亞說起了這件事，結果她告訴我，她能夠幫忙進行實驗。”
“哦？”
“她，她說………她的父親是名醫生，平時也會給那些窮人做手術，所以她想要在那裡實驗新設備。她說那些窮人都沒什麼錢，萬一出事，也不會惹出什麼麻煩………”
“…………………”
“我，我當然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男子看李維盯視著自己，急忙擺了擺手。
“但是她保證，她隻會拿那個裝置去做一些簡單的手術！不會危及彆人的生命！她是這麼向我保證的！我們隻是負責幫她安裝了那個東西，我們沒有去用！真的！”
“杜立德醫生聲稱她死於一次意外。”
李維麵色冷漠的盯視著年輕男子，充分的扮演了一個冷血，無情的資本主義走狗。
“這是真的嗎？還是你們串通起來偽造的？”
“我，我真的沒有！”
聽到這裡，男子再次大聲叫喊起來，他拚命的擺著手。
“相信我，我到的時候，艾米莉亞已經死了……………！”
“哦？”
“………………………”
察覺到自己說漏了口，男子急忙閉嘴，但是李維卻隻是不緊不慢的盯視著他。
“我希望你做出解釋，先生，不然………你去向警察解釋如何？”
“不，我說，我說……………！”
半大點兒的學生是最容易被恐嚇和忽悠的，這種保險理賠詐騙套路用來對付這種還沒走上社會的清澈愚蠢大學生最好用了。更不要說這裡可是皇家碩學院，放在國內都屬於一流院校，這樣的學生要是被警方傳喚，甚至上法庭的話，那可是個不大不小的新聞。
而從這個眼鏡男的表現來看，李維覺得他不會願意讓自己成為這種社會頭條的中心人物。雖然和這個學生接觸隻是短短幾分鐘，李維卻已經摸清楚了對方的特征，一個聰明，但是不懂得變通，有點兒書呆子氣，熟悉書本但是不熟悉社會的老實人。從他的穿著來看，家裡應該是有點兒錢，但不算大富大貴，典型的中下階級。
性格乖巧，老實，聽話，屬於容易被人騙去數錢的那種。而且也很軟弱，稍微嚇唬一下，就六神無主了。
也就是這個世界現在還沒電話詐騙，不然這位絕對會被騙到傾家蕩產。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希望您能夠清清楚楚的告訴我當時的情況，好讓我來判定您是否涉嫌其中。”
“當，當然………等我想一想………”
眼鏡男麵色鐵青，他皺起眉頭，思考了片刻。
“那是………半年之前的事了，當時我把那台儀器借給艾米莉亞，她負責給我每周報告一次數據。大部分的時候，數據還都是很順利的。她也按照她所說的，隻是給病人進行一些局部小範圍的手術。但是後來，她認為這樣不行，畢竟這無法展現這台機器的潛力，所以她想要做那種………”
“正規手術。”
李維一麵搜索著腦內浮現的知識，一麵詢問道。
“但你們隻是學生，沒有執業醫生執照吧。”
“…………………”
“如果你不願意向我解釋，那麼就請你向警方解釋了。”
“我，我說…………！”
看著李維再次拔腿要走，眼鏡男嚇的都快要跪在地上抱他的大腿了。
“我當時也是這麼說的，之前那些局部包紮，消毒，縫合什麼的，她父親是醫生，所以作為幫手她這麼做還沒什麼問題。可是做主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當然反對她這麼做，但是她堅持表示這樣才能夠最大化展現這台機器的價值………如果像她這樣的學生都能夠在那台機器的輔助下獨立完成一台手術，那就能夠展現我們發明的價值了！”
果然是清澈愚蠢的大學生。
李維在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其實他當年也這樣………不過沒這麼極端就是了。
“然後呢？”
“我，我覺得不行………而且就算要做，我覺得也應該讓執業醫生來做………但是………她想要自己去做，畢竟她是學校的高材生，而且在這方麵也的確優秀………她也非常擅長人體結構和解剖………”
“繼續說。”
“後來我們吵了一架，但是第二天我還是覺得不放心，所以打算去看看。我去過診所下麵的手術室……………然後，然後我走進手術室裡，就看見………”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眼鏡男麵色煞白。
“哦，聖主保佑，那真是太可怕了！我看見艾米莉亞躺在手術台邊，渾身上下都是血，那些手術刀就插在她的身體裡。而杜立德醫生正一邊尖叫，一邊用手把那些插進艾米莉亞身體裡的手術器械拔掉。看到我來，他立刻大喊，讓我把這該死的玩意兒關掉。當時我都嚇壞了，簡直就像個木頭人一樣………”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既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情況，連艾米莉亞在乾什麼也不知道？”
“是，是的………我想她應該是想要給病人做手術，因為當時我看見有個病人躺在手術台上………”
“男的女的？”
“應，應該是女的………”
“然後呢？”
“我關掉了機器，然後把艾米莉亞放了下來，但是那時候她已經………天啊………”
說道這裡，眼鏡男伸出手去捂住臉，十根指頭深深的插入了他那雞窩般亂糟糟的卷發裡，看起來非常可憐的樣子。不過李維並不為所動，至少表麵上如此。
“你認為事故原因是什麼？”
“這………我不太清楚，可能是機器的調試出了什麼差錯，也可能單純隻是意外………”
“那麼那個病人呢？”
“好，好像也死了………當時我嚇呆了，我關掉機器之後，隻是呆呆的站在那裡看著杜立德先生搶救艾米莉亞，但是………但是沒用，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杜立德醫生就滿臉鮮血的盯著我，告訴我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不要告訴警察，因為我們是非法行醫，到時候大家都要進監獄………”
“也就是說，艾米莉亞小姐在是進行違法行為時，因為自身失誤導致意外身亡，嗯，謝謝你，先生。你的證詞非常有用，這種情況下，保險公司是不會賠付的。”
李維合格的扮演著一個冷酷的資本主義吸血鬼的模樣，同時他在筆記本上寫完了最後一筆。
“請簽字。”
“我………這………好的。”
眼鏡男猶豫片刻，拿起筆在筆錄最後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雖然他不是很情願，但如果這能夠讓他省去更多麻煩的話，那他還是得認不是？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按照你的說法，那台設備應該很大吧。”
李維一麵說著，一麵回憶起藥店那扇狹窄的木門。他不知道這個時代的手術台是怎麼樣的，但是起碼李維記得在自己世界的手術台可不是什麼能夠隨意折疊拆卸的太陽椅來著。
“它是怎麼被運進去的？有目擊者嗎？”
“我，我想應該沒有。因為我們是通過下水道運進去的………”
“下水道？”
“是的，杜立德醫生的地下手術室與下水道相連，我們是通過小船把設備運進下水道裡，然後再搬運到地下手術室組裝的………”
“地點呢？”
“下城區第五河道的出口。”
“…………………”
“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請吧。”
得到李維的回答，眼鏡男幾乎是忙不迭的轉身離開。而李維則盯視著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下水道。
李維回憶起之前自己跟蹤的腳印，就是消失在河邊。他想起了那條臭氣熏天，堆滿了垃圾的河道。接著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身上這套筆挺，乾淨的禮服，默默的歎了口氣。
“你撒謊了。”
走出校門，少女盯視著李維，嚴肅認真的說道。
“你根本不是保險員。”
“當然。”
“但這不違法嗎？”
“如果我詐騙了他的錢財，那就算是違法。”
李維攤開雙手，看著少女，微微一笑。
“但是我隻是隱瞞身份，詢問了他幾個問題，隻要他不需要出庭作證，那麼這就沒問題。”
“你這根本就是狡辯！”
我不反對。
對此李維也沒有回應，隻是笑了笑糊弄了過去，幸運的是很快少女就轉移了話題。
“所以，你認為杜立德醫生是凶手？”
“你覺得呢？”
“我不清楚，我沒去過杜立德醫生的診所。”
少女搖了搖頭。
“但是我聽很多人說起過他，他願意免費或者用很少的診金給他們治病，是個好人，我覺得應該不是他。而且，他也沒有理由去殺人啊？他女兒的死和那些交際花小姐之間應該沒有聯係吧？”
“的確沒有。”
李維點了點頭，艾米莉亞的死是一個意外，一個偶然，而且和交際花們也沒有關係。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那個艾米莉亞想要做手術的病人是交際花，那麼杜立德醫生也大可以有仇當場報了，再怎麼著也不至於一而再，再而三的動手。
“但是，也並非完全沒有關係。”
“怎麼說？”
“我之前曾經追蹤那個殺手，對方的腳印在河邊失蹤了。”
李維對少女解釋了一句。
“而根據這個年輕人的證詞，杜立德醫生的地下密室就連通下水道，而且它的出口就位於那個殺手消失的位置。所以，極有可能那個殺手通過下水道逃到了杜立德醫生的地下密室………至少有這種可能性。”
“可………杜立德醫生為什麼要這麼做？”
少女的聲音顯露出非常不可思議。
“或許等我們抓到他，直接問他就知道了。”
李維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筆記，無奈的歎了口氣。
這樣一點兒都不像偵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