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維呆愣原地,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董厥提筆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墨汁滴落在帛書上,暈染成了一朵黑色的花。
張微、趙統二人,立刻單膝跪地。
“陛下,萬萬不可!”
劉諶看向眾人,淡然一笑。
這番話,有一部分真情,也有一部分假意。
真情的來源,是在去往劍閣的路上,見到張二牛的那支小隊是誕生的。
那麼十幾個人,沒有盔甲,也沒有像樣的兵器,一路上挨餓受凍,卻還在堅持抵抗,甚至還殺了好些個魏兵。
那句“永為漢兵,不為漢賊”,到現在也依舊縈繞在劉諶的耳畔。
而從張二牛口中得知,蔣斌、柳隱二位將軍,哪怕漢中已經在名義上,成了曹魏的地盤。
可他們也堅決不降,帶著幾千兵馬,堅守孤城。
這讓劉諶想到了曆史上另外一支大名鼎鼎的軍隊。
大唐,歸義軍!
朝廷放棄了他們,但他們卻並沒有放棄朝廷。
幾十年如一日的堅守,隻為讓沙洲回歸大唐的懷抱。
這與蔣斌、柳隱二位將軍,何其相似。
堅守孤城,隻為讓漢中,回歸大漢的懷抱。
在這樣的刺激、鼓舞下,劉諶是真的湧出了要跟大漢共存亡的心思。
至於說假意,則是因為劉諶覺得,這一戰,輸掉的概率至多隻有兩成。
劉諶就不相信,鐘會的腦袋,會比蕭撻覽還要硬?
床子弩能爆頭蕭撻覽,也能爆頭他鐘會。
主將死了,軍心必然混亂。
倘若自己發出的詔書能有效果,那麼後方必然也會湧現一大批“義軍”。
到時候絞殺這批群龍無首的魏軍,沒有任何難度嘛。
當然,除了以上這些理由外,還有一條最重要的理由。
那就是係統給的簽到任務。
下一次簽到是“鐘會屍體”,所以劉諶必須在梓潼跟鐘會死磕,沒有彆的路可以走。
劉諶示意張微、趙統先起身,接著說道:“如果朕真的死在梓潼縣,你們就告訴樊建、郤正,讓他們二人在皇室宗親內,尋找一位合適的繼承人。”
“如果實在找不到,也可以讓太上皇重登大寶。”
“但有一條必須要遵守,就是繼任者必須繼續堅持抗魏。”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
“朕可亡、皇室宗親亦可亡。”
“大漢,不可亡。”
“若天下還有彆的英雄人傑,能做到克複中原拯救萬民,那他就是大漢的正統!”
“這不僅僅是朕的遺言,同時也是先帝的遺誌。把這份詔書發給樊建,讓尚書台商議。如果尚書台通過,與之前的詔書一樣,廣發天下。”
“尚書台不通過……那就告訴他們,必須通過!”
廖化神情悲痛,想要出言勸阻。
薑維給他使了個眼色,後者雖不明,卻也把話咽了回去。
劉諶擺了擺手,道:“都下去吧,朕乏了。”
眾人躬身退出。
屋外,廖化急切詢問:“伯約,你剛才用眼神製止老夫,何意?”
“你難道不知,陛下最後說的那番遺言,是多麼的荒唐嗎?”
薑維淡然道:“廖老將軍不必激動。”
“你我都知道那份遺言的荒唐,尚書台難道看不出來麼?”
“所以陛下想讓這份所謂的遺囑生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這番話,卻能很好的激勵天下漢民。我們不僅要讓益州個郡的將領士兵、普羅百姓知道,還要讓對岸的鐘會,也知道!”
“打仗,除了兵戎相見外,攻心,也是一計!”
廖化道:“話雖如此,可戰事無常,萬一敗了……你總不會要遵循陛下的意思吧。”
薑維道:“那自然不會。”
“陛下有完顏將軍守護,即便梓潼淪陷,也定是能逃出去的。”
“到那時,你們也需要跟隨陛下一起走。”
“朝廷遷徙南中,最缺的是人才。南中蠻夷,向來對我們存有二心。”
“你們去了,可以幫陛下快速的穩定南中局勢。”
張微皺起眉頭,道:“大將軍,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是要跟梓潼共存亡?”
薑維從懷中取出一枚玉闕。
這是昔日他拜師丞相時,丞相送他的禮物。
這麼多年來,即便是沐浴的時候,玉闕也沒有離身。
看到玉闕,就好似看到了丞相。
凝望片刻後,薑維眼眸中,浮現出了一抹波光。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抬腳往外麵走去。
“遝中沒守住,我走了。”
“關城沒守住,我又走了。”
“劍閣沒守住,我還是在了。”
“這一次,我薑伯約,不走了。”
……
“凡舉大漢旗幟者,皆可據土與漢賊作戰。”
“凡棄暗投明者,皆不予追究。”
鐘會皺起眉頭,打斷了丘建的話。
“行了,不用念了。”
丘建將文書遞給一旁的小校,讓他拿出去燒了。
鐘會拿著自己的佩劍,站起身來,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天下正統,向來能者居之。”
“憑什麼他們劉氏大漢就是正統?彆人就做不成正統?”
“這個劉諶,比他爹還要可笑。”
丘建道:“如此看來,劉諶是想要把梓潼當做最後的戰場,跟我們殊死一搏了。”
“難不成他真以為,靠著薑伯約從我們這裡騙去的錢財,能讓梓潼縣內一萬多蜀兵,爆發出堪比幾萬人的戰鬥力嗎?”
鐘會道:“由此看來,我們的計策成功了。”
“蜀漢的這位新皇帝,被咱們刺激的失去了理智,已經開始亂發詔書了。”
“更重要的是,他一定不會放棄梓潼,要跟咱們決戰。”
“既如此,本將軍就成全他。”
“傳令,今晚開始搭建浮橋。”
“兩日之後,我要看到一條通往梓潼縣的浮橋,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丘建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將軍,搭建浮橋所需之木材,還需一日才能收集完畢。”
“既然對岸那位蜀漢皇帝,已經表態不會撤離。”
“那我們也不必如此急切,可以稍緩一日,等到木材收集妥當後,再行搭橋也不遲啊。”
鐘會抽出佩劍,看著劍身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麵龐,昂然道:“原因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