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會撚著胡須，道：“分兵……不是不可以。”
“但我們要是分兵，藏在對岸梓潼縣的蜀漢皇帝，怕是要立刻跑路。”
“抓不到皇帝，想要打下成都府，就會變得很困難了。”
鄧良有些不解。
因為他覺得鐘會的話，前後矛盾。
現在的成都府，可以說是一座“空城”，除了老百姓之外，皇室宗親、勳貴官員，都已經遷往了南中。
劉諶即便要逃，也肯定是直接往南中逃，不可能待在成都府的。
抓住劉諶，最多也就是讓遷徙南中的皇室宗親朝堂官員，從深山老林裡麵走出來，投降曹魏罷了。
跟能不能拿下成都府，完全沒關係嘛。
難不成鐘會覺得，劉諶回到成都府，會把當地的百姓組織起來繼續抗爭？
成都府那些百姓，彆說劉諶了，就是劉禪的話，都不樂意聽。
他們早就不想打了。
鐘會隻要解決了薑維，成都府的百姓，肯定會主動開城投降的。
所以劉諶這個皇帝，真的不是很重要。
可鐘會卻好像對活捉皇帝非常感興趣，寧願用代價更大的強渡江作戰，也不願意選擇更穩妥的分兵策略。
鄧良正想繼續勸解，身邊的蔣顯，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繼續往下說。
鄧良雖不明白蔣顯是何意，但還是順從了對方，閉口不言。
見眾人都不在言語，鐘會也略感不耐，隻留下了丘建，讓蔣顯鄧良先回去。
等來到了自己的帳篷後，鄧良急忙問道：“蔣兄，剛在在中軍大帳中，你為何要阻攔我進言？”
蔣顯歎了口氣，道：“鄧兄，你還沒有看明白啊？”
鄧良愕然：“明白什麼？”
“鐘士季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卻被薑維用一個極其拙劣的計策給蒙騙，顏麵儘失。”
“而想要找回顏麵，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正麵擊敗薑維。”
“分兵繞路，雖然穩妥，卻也會讓鐘會覺得，勝之不武。”
鄧良無奈，道：“打仗嘛，就是你詐我我詐你，被對方的計策蒙蔽，屬實正常，隻要最後能贏就行了嘛。”
蔣顯道：“其實不光是顏麵，還有另外兩個原因。”
“什麼？”鄧良問道。
蔣顯道：“第一個原因，是他鐘士季太想要薑伯約了。”
“他從不掩飾自己對薑伯約的欣賞，不止一次的表示過，要收薑伯約為己用。”
“這麼說吧，咱倆能活著，還要多謝他薑伯約。”
“如果不是鐘士季太想要收服薑維，就憑咱們之前說的那番話，就足以殺頭了。”
聽聞此話，鄧良哭笑不得：“這……這算個什麼說法啊。”
“你不說兩個原因嗎？還有一個呢？”
蔣顯道：“鐘會必須要抓住劉諶。”
“這又是為何？”鄧良不解。
蔣顯道：“你可記得，鐘會籌措錢財時，給麾下士兵的許諾？”
“劫掠成都府三日。”鄧良道：“這跟抓劉諶有什麼關係？”
蔣顯道：“讓劉諶跑了，成都府內的百姓就不會抵抗，這時候如果放任士兵屠城……他鐘士季的口碑，會比司馬懿還要差。”
“所以想要滿足許諾給士兵的條件，就隻能讓成都府繼續抵抗。”
“我推測，渡江成功後，鐘會會傾儘全力的去抓劉諶跟薑維，然後放跑趙統還有一部分蜀兵，讓他們回撤成都。”
“然後押著劉諶到成都府，斬殺於城牆之下，激起趙統的反抗之意，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屠城了。”
……
中軍大帳。
丘建小心翼翼的說道：“將軍，其實鄧良說的那個分兵之計，末將也認為可行。”
鐘會淡然道：“本將軍自然也知道可行。”
“但你知道本將軍為什麼沒有馬上答應嗎？”
丘建搖了搖頭：“末將不知。”
“八萬打一萬，還要分兵繞路。”
“即便能贏，也會惹來天下人嗤笑，說我鐘士季，不如他薑伯約。”
丘建心想，打仗能贏就行了嘛。
而且司馬懿當年打諸葛亮的時候，不也是勝多負少，還經常被諸葛亮各種嘲諷。
但司馬懿就是不在乎這些外界評價，活生生把諸葛亮給熬死了。
成王敗寇，現如今天下都要歸司馬家了，還有誰記得諸葛臥龍對他的嘲諷？
鐘會見丘建的眼神中，透著一抹不以為然，解釋道：“本將軍確實不想輸給他薑伯約，但更重要的是，我已經允諾了士兵，要屠城三日。”
“如果放跑劉諶，屠殺一座毫無抵抗的城池……你我祖祖輩輩，子子孫孫，都會被永遠的釘在恥辱柱上。”
“即便你我不在乎這些生前生後名，大將軍那邊，又該如何交代？”
鐘會站了起來，走到丘建跟前，用隻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司馬家用非常手段奪取了朝堂權柄，天下人無不唾棄嘲諷。”
“大將軍為什麼要伐蜀，就是想要扭轉司馬家的口碑。”
“如果在這時候，我們放任士兵屠殺已經放下了武器、主動投降的成都府，那不是在打我們的臉。”
“那是在打大將軍的臉，明白嗎？”
丘建明顯抖了一下，嘶啞道：“末將明白了。”
“這番話，你知我知，不要再讓第三人知。”鐘會道。
丘建連連點頭。
鐘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道：“現如今我們要做的，不是分兵，而是要繼續刺激對岸的蜀兵，加深他們對我們的仇恨。”
“這樣即便梓潼丟了，逃出去的蜀兵也會繼續高舉抗爭的旗幟。”
“等他們退回成都府後，我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屠城了。”
丘建躬身一揖，道：“末將受教了。”
鐘會道：“去，準備筆墨。”
“本將軍要親自寫一封勸降信，交給薑維。”
丘建很快拿來了筆墨紙硯，站在桌子旁邊，替鐘會研墨。
鐘會沉思片刻後，落筆。
“伯約吾友。”
“公侯以文武之德，懷邁世之略，功濟巴漢，聲暢華夏，遠近莫不歸名。每惟疇昔，嘗同大化，吳劄鄭喬，能喻斯好。”
“漢城蔣斌、黃金圍柳隱，殷殷期盼，公侯決斷。”
前半段是鐘會的心裡話，因為他真的很欣賞薑伯約。
後半段，就是鐘會的殺招。
薑伯約要是不答應，那麼堅守漢中的兩位蜀漢大將，命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