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宮,正殿。
蜀漢的一眾大臣們,正七嘴八舌的討論著接下來的出路。
看似討論的激烈,實則目的高度統一。
成都府肯定是守不住了,必須得動員陛下去南中。
鐘會一旦突破了梓潼江,不出日即可到達成都府。
十二萬大軍,足以把成都府包圍的水泄不通,到那時再想要走,可就難如登天了。
當然,陛下有忠孝軍庇護,強行衝關或許能殺出一條血路。
可滿朝文武又往哪兒逃?
連朝廷官員都沒了,陛下就算逃去了南中,還能算是大漢的皇帝嗎?
直接就變成南蠻的部落酋長。
還有什麼正統性可言!
“陛下回來了!”
新任中常侍郭嵐匆匆從外麵跑來相告。
一直閉目不言的郤正猛然睜開眼睛,喝道:“肅靜!”
其實都不用他說,郭嵐一句“陛下回來”,就讓滿朝文武瞬間屏氣凝神,不敢在說話。
幾息之後,隨著陳和尚推開宮殿大門,去而複還的劉諶終於再度進入了正殿。
劉諶徑直回到龍椅上端坐,目光掃過群臣,嘴角翹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眾愛卿好像都憋著一肚子話。”
群臣麵麵相覷。
最終蜀郡太守張瑛率先站了出來。
“陛下,至此國家存亡之際,容不得半點僥幸心理。”
“臣懇請陛下,遷往南中。”
劉諶微微挑眉,道:“張卿,乃父張嶷,昔年病重,連走路都不穩。可伯約北伐之際,他依舊堅持隨軍出征,最終壯烈殉國。”
“那時候的危險,比之今日如何?”
“乃父在南中建樹頗多,南中百姓感念其恩,在其離去之際,不惜躺在路中央,以肉身阻擋馬車,不讓張嶷將軍離去。”
“他如果去了南中,定能獲得善終。可他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了為國出征,最終死在北伐的路上。”
“你作為張將軍的長子,不思抵禦賊軍,卻勸朕南逃,心中當真沒有一絲愧疚?”
張瑛眼眶瞬間就紅了,躬身道:“家父誌向,臣片刻都不敢忘。”
“抵抗曹魏、克複中原之意,也從未動搖。”
“可是陛下,要對抗曹魏,首先得積攢實力。”
“臣明白,陛下不肯南下,是憂慮蜀郡百姓,怕他們淪落到跟漢中百姓一樣的下場。”
“臣更明白,陛下是擔心此番一退,便儘失益州北部與天下民心。”
劉諶語氣平淡的說道:“你既然知道,為何要勸朕南下?”
張瑛直接跪在了地上,聲音顫抖的說道:“陛下!大漢江山係於你手!”
“如果陛下有了意外,臣鬥膽問一句,太上皇以及陛下的諸位兄弟,還有誰願意扛起抗魏的旗幟?”
“真到了那時候,就不是遷移南中,而是直接投降!”
“大漢數百年國祚,就得徹底斷絕了啊陛下!”
劉諶神色微微動容。
張瑛剛說完,兗州刺史宗預也站了出來。
並且他的反應比張瑛更激烈。
“陛下,老臣說話不中聽,你聽完後要是不高興,把老臣拖出去砍了都行。”
劉諶平靜的說道:“宗卿,朕又不是天生殺人狂,怎會因為幾句不中聽的話就殺害朝堂重臣。”
宗預梗著脖子道:“那老臣就說了。”
劉諶道:“但說無妨。”
宗預道:“臣首先要提醒陛下,自從諸葛丞相仙逝之後,我朝軍隊在薑伯約的帶領下,與曹魏作戰,勝少負多。”
“士兵已經對曹魏產生了心理上的恐懼,即便是丞相複生,也很難在短時間內除掉這層恐懼。”
“反觀曹魏鐘會軍隊,原本被攔在劍閣之外,士氣逐日削減。可現如今劍閣輕易到手,成都府近在咫尺。鐘會軍隊從將領到士兵,氣勢隻會越發的銳不可當。”
“兩軍一旦交戰……我朝軍隊,怕是會瞬間潰敗。”
“但若是後撤南中,以密林山地為屏障,擊敗幾次曹魏軍隊,則可以有效緩解我大漢士兵心中的恐懼。”
“再休養生息數年,增強國力、擴充軍隊,將來收服益州、克複中原也並非妄言呐!”
劉諶盯著宗預,看了大概半盞茶的功夫,然後目光開始掃射群臣。
“你們,都是這個意見嗎?”
“可有不同意見者?”
聽到這話,滿朝文武都明白,這是陛下要他們集體表態了。
在片刻的沉默後,除了郤正、張護雄、馬融三人外,其餘官員全部出列。
“請陛下立刻轉移南中,保存大漢火種!”
群臣異口同聲的說道。
劉諶緩緩的吐了口氣,站起來道:“眾愛卿的意見,朕知曉了。”
“朕剛才去了城外,見了閻宇將軍。”
“朕問他,如果薑維回撤、與他的軍隊合二為一,靠著成都府的城牆與城內的糧草、軍械,能抵擋鐘會大軍多久。”
“閻將軍告訴朕,最多兩個月。”
“如果薑維軍隊在梓潼被鐘會擊潰,隻靠閻宇的話,成都府則至多能堅持一個月,甚至更短。”
“所以眾愛卿的擔憂是正確的,成都府硬守,肯定守不住。”
宗預抬頭,道:“陛下,你這是同意了?”
劉諶擺了擺手,道:“宗愛卿,讓朕說完。”
宗預又趕忙低下頭:“臣知罪。”
劉諶道:“硬守,死路一條。南下,朕又不甘。”
“為了保全大漢火種,朕決定,讓閻宇將軍分兩千兵力,將皇室宗親、朝堂官員全部遷往南中!”
群臣聽到這話,都有點蒙。
因為劉諶的安排中,並沒有提及他本人。
“陛下,你不走?”張瑛問道。
劉諶平靜的說道:“朕還有一件事要做。”
張瑛急了:“陛下,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南下更重要?”
劉諶道:“朕要去梓潼,見薑維!”
這下不止張瑛急了,群臣都急了。
“陛下,萬萬不可。”
“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你受傷了,可如何是好?”
“請陛下三思啊!”
劉諶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他還是兜著說的。
如果告訴滿朝文武,自己的真正目的,是要去已經被鐘會攻克的劍閣。
估計群臣得以死相逼了。
劉諶道:“眾愛卿放心,成都府到梓潼,最快兩日,慢一點也不過三日便可達。”
“朕隻是見一見薑伯約,見完之後,自會回來。”
“何況朕還有忠孝軍保護,出不了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