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外,農舍。
劉諶坐在院子裡,麵前是一個手捧瓦甕、神色緊張的老漢。
劉諶血洗朝堂之事,成都府周邊的百姓,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而他堅持抗魏的舉動,更是讓百姓怨聲載道。
年年北伐,北邊曹魏沒啥影響,但益州是一年比一年窮。
眼看著王師到來,這仗不用打了,可以安心種地,填飽肚皮。
結果還要打!
這就是個妥妥的昏君嘛!
當然,這些想法百姓們肯定是不敢當著劉諶的麵說的。
不過即便說出來,劉諶也不會埋怨他們。
百姓能有什麼錯呢?
他們隻是想好好種地,儘可能的填飽肚子罷了。
至於對曹魏的幻想,那也是譙周等益州本地士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給他們洗腦的結果。
普通老百姓最大的特點,就是上麵的人說什麼,他們就相信什麼。
劉諶示意老漢坐下,問道:“朕看周邊田地,水田偏少,旱地偏多。”
“而你手中瓦甕中裝的,也是小米。”
“咱們成都府有都江堰灌溉,理當多水田,種稻米。何況稻米也更符合益州人的胃口,怎會種小米多過種稻米?”
老漢雖然在冒冷汗,但眼神中卻參雜了一絲絲的輕蔑。
這皇帝,當真是不知民間疾苦,竟是問出如此荒唐的問題。
為啥種小米多過稻米,作為皇帝你心裡真的沒點數嗎?
見老漢沉默不應,劉諶隻當他是太過緊張不敢開口,正要繼續詢問時,一旁的郤正小聲道:“陛下,臣有話說。”
劉諶道:“講。”
郤正道:“陛下,之所以多種小米,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小米耐貯藏,便運輸。”
“諸葛丞相、伯約將軍常年北伐,所需軍糧消耗甚大。所以成都周邊地區多以小米種植為主。”
“稻米主要供給皇室百官以及成都府內百姓食用,所以種植區域不大。”
劉諶略有些尷尬,因為這個理由是完全在他預料之外的。
便在這時,老漢的媳婦,挑著兩筐桑葉回來。
見到劉諶後,嚇得竹筐都落地了。
劉諶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行禮,彎下腰撿起一片桑葉,道:“你們還養蠶?”
老漢求助的看向郤正。
眼神中傳遞出來的意思就是,這位新陛下是不是腦殼有包?
郤正急忙道:“陛下,養蠶是丞相定下來的。”
“樊建?”劉諶下意識的問道。
郤正道:“不是,諸葛丞相。”
劉諶愕然:“啊?”
郤正解釋道:“陛下,是這樣的,我朝對外貿易,價值最高的商品就是蜀錦。”
“不管是曹魏還是東吳,都對我朝的蜀錦情有獨鐘。”
“丞相曾經說過,決敵之資,唯仰錦耳。丞相一人就種植了八百棵桑樹,還在成都府內設置了‘錦官’一職,專門管理蜀繡的生產與銷售。”
劉諶恍然,道:“錦官城錦官城,原來是這麼來的。”
“可蜀錦價值再高,無法恩澤到百姓身上,也是無用。”
“我記得太上皇給鄧艾的降表上說,成都府內還有二十萬匹蜀錦?這數額是真是假?”
郤正道:“是真的。”
劉諶道:“既如此,朕就獨斷專行一次。”
“從明日起,改桑還耕,讓百姓多種糧食。”
“隻有讓百姓吃飽,民心才能一點點的回來。”
“至於府庫內的二十萬匹蜀錦,你想個辦法,賣給東吳那邊,當然要是能賣給司馬昭更好,用曹魏的錢來養咱們的人。”
“具體怎麼實施,尚書台自己想辦法,朕不過問。”
郤正躬身道:“臣明白,臣回去後會跟樊尚書商議,儘快拿出具體的方案。”
劉諶點了點頭,又道:“成都府周邊百姓的蠶,全部收攏起來,交給錦官處理。”
“不許克扣,不許壓價,該怎麼收就怎麼收。如果讓朕知道有人借此機會打壓百姓,中飽私囊。嚴懲不貸!”
“臣領旨!”
劉諶對老漢說道:“老伯,明個兒起,就彆養蠶了,多種糧食,蜀錦填不飽肚子,但糧食可以。”
老漢跪地謝恩。
劉諶輕歎一聲,向外走去。
之後這一路,劉諶的心情也是越發的複雜。
首先,今日造訪的幾處村落,狀況都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糟糕。
作為一個現代人,對於蜀漢末期的認知,大概率就是“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可眼下的情況,就符合了一半。
雞鳴確實沒怎麼聽見,但遍地白骨的場景,同樣沒有出現。
除此之外,幾處村落的道路,都非常的齊整。
符合時代特征的茅草泥巴屋,雖然也有不少破落倒塌的,但絕大部分都還釋放著勃勃生機。
說明成都府外老百姓過的日子,並沒有史書上記載的那麼悲慘。
總而言之,生產力確實低下,貧富差距也很明顯,戰爭帶來的壓力也確實存在,可遠沒有五胡十六國那樣的黑暗與混亂。
劉諶看向郤正,問道:“令先,我觀這幾處村落的百姓,氣色還算尚可。”
“為何蜀宮外麵的百姓,一個個麵黃肌瘦、衣不蔽體?”
“難不成城裡的百姓,日子過得還不如城外的?”
郤正道:“不敢欺瞞陛下,蜀宮外麵的百姓……其實是譙大夫有意安排的。”
劉諶愣了一下:“那個老匹夫為啥要這麼做?”
郤正道:“譙大夫用這樣的方式,欺瞞太上皇。”
“太上皇鮮少出宮,最多也就是站在宮牆之上看看外麵。看到外麵麵黃肌瘦的百姓,再加上譙大夫從旁鼓吹,就會讓太上皇覺得,投降曹魏,是為了益州百姓。”
劉諶的拳頭瞬間就硬了。
“令先,譙老匹夫的屍體,在哪兒?”
“已經下葬了。”
“朕要是把他的屍體挖出來,鞭屍三天三夜,會是什麼後果?”
郤正臉色驟變:“陛下,萬萬不可。”
“眼下成都府人心惶惶,蜀郡本地的士族們,更是對陛下充滿了怨恨,倘若在鞭屍譙周,恐釀成民變啊。”
劉諶歎了口氣,“罷了罷了,朕就是隨口一說。”
“朕現在也就是騰不出手來收拾他們,等局勢穩定後,看朕怎麼收拾這些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