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荒原的儘頭,墨綠色的瘴氣正如同沸騰的鐵水般翻湧不息,那粘稠的霧靄層層疊疊漫過嶙峋的白骨丘陵,將冥界上空那輪慘白如紙的血月徹底吞噬。
月光穿透瘴氣時泛著青幽幽的冷光,映照出獨孤信與四位鬼帥在毒霧中若隱若現的輪廓。
他們玄色的衣擺被瘴氣中的陰風吹得獵獵作響,周身鬼氣卻收斂得如同沉入寒潭的墨玉,連呼吸間逸散的幽寒氣息都與荒原下萬年不化的腐土融為一體。
多聞鬼帥佝僂的身影向前微傾,手中那柄玄鐵寶傘突然發出細微的嗡鳴。
傘麵上鐫刻的鎮魂符文正泛起螢綠色的微光,如同無數隻睜開的鬼眼在瘴氣中明滅不定,正竭力抵禦著周遭不斷滲入傘骨的毒霧。
他沙啞的嗓音裹著濃重的屍氣傳來:
"主上,前方便是'噬魂沼澤'的地界了。"
鬼帥枯瘦如柴的手指撥開麵前流動的瘴氣,露出下方翻湧著暗紫色氣泡的泥沼,
"此乃冥界三百年才開合一次的'生者禁地',當年連鬼王級的赤煞老魔踏入三寸便被吸成枯骨,如今瘴氣比百年前更甚三分"
話音未落,傘麵符文突然爆發出刺目強光,一滴墜入傘麵的墨綠色霧滴正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響。
獨孤信負手立於腐骨荒原龜裂的地表,玄色廣袖被陰風吹得獵獵翻卷,那雙沉如寒潭的眼眸正穿透層層疊疊的綠瘴,凝望著前方翻湧的噬魂沼澤。
此刻沼澤表麵浮著一層黏膩的苔衣,暗綠色的氣泡正從泥漿深處咕嘟咕嘟地冒起,破裂時炸開的腐臭氣息混著瘴氣撲麵而來。
那氣味如同萬具腐屍在滾油中烹煮,連空氣中漂浮的鬼火都被熏得明滅不定。
更深處的霧靄裡,扭曲的黑影正順著泥沼的紋路緩緩蠕動。
有時是鱗甲翻卷的巨尾拍碎浮苔,有時是布滿吸盤的觸須拖過白骨堆,那些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輪廓,分明是沉睡於冥界萬載的古老凶物。
它們體表分泌的毒液滴入沼澤,立刻就激起一圈圈紫黑色的漣漪,連周圍的瘴氣都因這股邪煞之氣而變得更加濃稠。
"就在這裡休整。"
獨孤信的聲音透過麵罩傳來,帶著金屬般的冷硬質感。
"幽魂城的追兵就算追到荒原邊緣,也不敢在瘴氣最盛的子時踏入此地。"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沉悶的骨裂聲。
沼澤邊緣一具半埋的巨型骸骨突然塌陷,泥漿中伸出的利爪正抓著半截腐爛的鬼幡,幡麵上"追魂"二字已被腐蝕得隻剩斑駁血痕。
四位鬼帥同時躬身領命,身影如墨色流煙般散入瘴氣。
多聞鬼帥撐開玄鐵寶傘劃出半弧,傘麵符文拓印出淡金色光陣,將一座覆滿磷火的骨丘籠罩其中;
增長鬼帥袖中飛出十二盞幽冥燈,燈芯搖曳的綠火按北鬥方位嵌入骨縫,瞬間織成隔絕氣息的光網。
持國鬼帥懷抱的青銅琵琶突然震顫,七根琴弦迸出暗紫色音波,在地麵犁出丈許深的溝壑,將散落的顱骨殘骸推成環形壁壘;
廣目鬼帥則撕裂指尖精血,以鬼符筆法在骨丘頂部繪出玄奧咒文,那些滲入骨縫的血珠驟然亮起,化作千百道微光纏繞的鎖鏈,將整個陣眼封得密不透風。
獨孤信在陣法中央盤膝而坐,玄色衣擺垂落的瞬間,骨丘表麵突然滲出汩汩幽藍鬼火。
他雙掌結印抵在丹田,“萬道歸流·輪回”施展,眉心豎眼緩緩睜開。
那隻眼瞳中流轉著陰陽魚圖案,隨著呼吸將四周瘴氣中的陰煞之力凝成光絲,吸入周身三百六十處穴位。
與黑霧人交鋒時震傷的肺腑正泛起絲絲涼意,經脈中遊走的道則之力如同被墨染的溪流,在運轉周天的過程中不斷衝刷著殘留的邪煞之氣。
當他運轉至第三十六周天,指尖突然迸出幾點血珠,在空中凝成微型太極圖,將殘餘的黑霧能量絞碎成齏粉。
"主上,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行動?"
持國鬼帥的聲音從琵琶弦間溢出,青銅樂器上鑲嵌的鬼麵玉飾突然轉動,七根琴弦同時震顫發出嗡鳴。
那音波化作肉眼可見的漣漪穿透陣法,將百米外沼澤中探出頭的巨口毒蟾震得縮回泥沼,濺起的紫色毒液在光網上灼出陣陣白煙。
他指尖劃過第三根琴弦,弦身浮現出幽魂城的符文投影,那些由追兵鬼氣凝成的光點正停留在荒原十裡外,如同忌憚烈火的飛蛾般徘徊不定。
獨孤信緩緩睜開雙目,眉心豎眼閉合的刹那,兩道冷芒自瞳孔深處迸射而出,竟將麵前三尺內的瘴氣斬出一道裂隙。
他屈指彈向空中,那枚由血珠凝成的太極圖突然炸裂,化作萬千流光沒入腳下骨丘。
整座陣法頓時嗡鳴作響,四周纏繞的鬼火鎖鏈驟然收緊,將遠處沼澤傳來的嘶吼聲隔絕在外。
"幽魂城明麵上有七座鬼王殿,暗裡還有黑霧神秘人,夜叉族。"
他指尖劃過虛空,空氣裡浮現出七枚玄色鬼麵虛影,每枚麵具上都鐫刻著不同的符文,
"硬撼如同以卵擊石,但他們並非鐵板一塊。"
話音未落,左首那枚刻著饕餮紋的鬼麵突然震顫,麵具縫隙間滲出縷縷黑霧,
"逐個擊破?"
增長鬼帥撫著腰間懸掛的狼牙棒,青銅鬼麵下的眉骨高高隆起。
他袖口十二盞幽冥燈突然齊明,燈芯映出七鬼王同入同出的虛影。
那些身影在幽魂城宮牆上交錯成陣,周身鬼氣交融形成肉眼可見的防禦光罩,
"可上月追剿我們時,七人分明結著'北鬥鎖魂陣',連主上您布下的迷魂幡都被他們聯手破了。"
他頓了頓,指尖叩響身旁顱骨壘成的壁壘,發出空洞的回響,
"除非能找到他們各自的命門"
獨孤信嘴角緩緩勾起,那抹笑意如同冰麵裂開的細縫,在陰翳的瘴氣中透出幾分詭譎的暖意。
他屈指輕彈,空中懸浮的七枚鬼麵虛影突然按方位旋轉,彼此間的符文光影交錯碰撞,竟在骨丘上空織出一張幽光閃爍的勢力圖譜。
赤煞老魔盤踞的煉獄殿緊鄰玄霜鬼王的寒冰獄,疆界線上布滿了由怨靈屍骨堆成的壁壘;而擺渡鬼王鎮守的幽魂河渡口,正扼住血喉鬼王麾下餓鬼軍團的糧草要道。
"七座鬼王殿看似同氣連枝,實則如同盤在腐肉上的七隻禿鷲。"
他指尖點向代表赤煞老魔的鬼麵,那麵具突然滲出赤紅血珠,在光陣中凝成熊熊燃燒的煉獄圖景,
"這老魔貪嗜血玉髓,而玄霜鬼王的寒冰獄底恰好藏著千年血玉礦脈;再看這擺渡鬼王"話音未落,另一枚刻著船槳紋的鬼麵突然震動,麵具縫隙間湧出滔滔黑水,"
他掌控著幽魂河唯一的渡橋,卻因血喉鬼王拒交過路費,上個月鑿沉了對方三艘運糧鬼船。"
瘴氣突然劇烈翻湧,持國鬼帥的青銅琵琶發出一聲銳鳴。
琴弦上跳動的音波化作無數細針,將空中的勢力圖譜刺得光影搖曳。
獨孤信望著那些崩裂又重組的符文,眼中笑意更濃:
"幽魂城每年分配的陰煞之氣就那麼些,七人明爭暗鬥從未停過。我們隻需在赤煞老魔垂涎的礦脈附近散播靈物的消息"
他手掌猛地合攏,七枚鬼麵虛影轟然炸裂,化作點點熒光沒入腳下骨丘,
"屆時不用我們動手,他們自會為了蠅頭小利殺得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