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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 章 萬千化身入紅塵(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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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化身·街頭乞丐。

皇城朱雀大街的鎏金飛簷下,熱浪裹挾著綢緞香料的奢靡氣息蒸騰翻湧。

在最繁華的街角陰影裡,一名佝僂的乞丐蜷縮如風乾的枯葉,褪色的補丁層層疊疊垂落,發間纏繞的草屑與蛛網在穿堂風裡輕輕顫動。

他雙目渾濁似蒙著層灰翳,喉間發出斷續嗚咽:

“行行好吧”

這沙啞的乞憐聲被往來車馬的喧囂碾碎,行人或掩鼻疾走,或視若無睹,唯有碎金般的日光斜斜切過他黧黑的麵龐,在溝壑縱橫的皺紋裡投下深邃陰影。

若有修士以神識探查,定會驚覺這破敗軀殼周遭縈繞著奇異的波動。

那是種近乎混沌的道韻,如同將浩瀚星河揉碎成塵,又隨意灑落在這方小小的角落。

每當有孩童好奇駐足,他腕間褪色的草繩便會泛起微光,轉瞬又隱匿於補丁之下。

正午日頭最盛時,青石板蒸騰著灼人的熱氣。

一名身著織金襴袍的少年搖著湘妃竹扇行至此處,腰間羊脂玉佩隨著步伐輕晃。

他漫不經心地瞥了眼乞丐,隨手拋落一枚銅錢。

“當啷”聲響中,乞丐枯槁如樹皮的手指突然精準扣住銅錢,渾濁雙眼竟驟然清明,迸發出寒星般的銳利光芒。

“小公子,為何施舍?”沙啞嗓音裡多了幾分莫名的威壓。

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驚得後退半步,旋即恢複從容:“不過看你可憐罷了。”

乞丐布滿裂痕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脖頸處暴起的青筋隨著話語微微顫動:

“世人皆言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可知我這身破衣下,藏著怎樣的因果?”

他舉起破碗輕輕搖晃,銅錢撞擊聲竟化作若有若無的梵音。

少年蹙眉,折扇重重敲在掌心:“與我何乾?”

“當朱樓崩塌,錦衣化作破布,昔日掌上明珠淪為泥中殘荷,”

乞丐突然抓住少年的衣袖,腐臭氣息撲麵而來,“那時你是會怨天尤人,還是叩問本心?”

少年臉色驟變,用力甩開那隻枯手,玉冠上的珍珠流蘇劇烈晃動。

他冷哼一聲轉身離去,綢緞下擺掃落乞丐腳邊的半碗餿水。

乞丐卻不惱,望著少年消失在琳琅店鋪間的背影,喉間發出似哭似笑的低吟:

“眾生皆在鏡中,這熙熙攘攘的紅塵,終究是個大染缸啊。”

暮色漸臨時,乞丐緩緩舒展佝僂的脊背。

他抖落發間草屑,掌心的銅錢突然化作流光沒入袖中。

當最後一抹晚霞褪去,他襤褸的衣衫下竟隱隱透出星辰流轉的光華,而那道被少年踩翻的破碗,不知何時盛滿了散發著檀香的清水。

檀香四溢的清水在破碗中泛起漣漪,倒映著乞丐漸漸隱去星辰光華的衣衫。

他俯身拾起被綢緞掃落的碗盞,枯槁的指尖拂過水麵時,水中突然浮現出少年府邸的景象——朱漆大門前,管家正焦急地來回踱步,燈籠上的"裴"字被風吹得歪歪扭扭。

夜色漸濃,乞丐拖著跛足行至裴府外的巷口。

牆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緊接著是少年的嘶吼:

"父親怎會突然遭人彈劾?那些平日裡稱兄道弟的同僚,為何此刻都落井下石!"

乞丐隔著斑駁的磚牆望去,隻見少年跌坐在滿地狼藉中,湘妃竹扇已折成兩半,羊脂玉佩也不知去向。

"小公子可還記得白天的話?"

沙啞的嗓音驚得少年猛然抬頭。

乞丐不知何時已翻過院牆,佝僂的身影在月光下宛如鬼魅。

他伸手接住從袖中滑落的銅錢,指尖輕彈,那枚銅錢竟懸浮在空中,映出一幅幅畫麵:

朝中權臣勾結江湖邪派,在朝堂上構陷忠良;少年父親書房內,密信被人替換成通敵文書

"這這不可能!"少年踉蹌後退,撞翻了身後的花架。

乞丐冷笑,腕間草繩光芒大盛,照亮了他布滿傷痕的脖頸:

"三十年前,我也曾是名動天下的修道天才,卻因輕信同門,被剜去金丹、挑斷經脈。當我淪為乞丐後,才明白——這世間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心。"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十餘名黑衣蒙麵人翻牆而入,為首者甩出鐵鏈纏住少年:

"裴家餘孽,受死吧!"

乞丐枯瘦的手掌淩空一抓,黑衣人的兵器竟紛紛脫手,懸浮在半空旋轉成刃。

草繩化作流光纏住鐵鏈,乞丐周身道韻暴漲,混沌氣息化作無形屏障,將黑衣人震飛數丈。

"你你究竟是誰?"少年望著周身散發著神秘氣息的乞丐,震驚得說不出話。

乞丐抹去嘴角的血跡,重新蜷縮回破衣爛衫的模樣:"不過是個討飯的。"

他將銅錢塞進少年掌心,銅錢上浮現出一串符文,

"拿著這個去城西破廟,那裡有你父親留下的密信。記住——"他渾濁的雙眼再次亮起寒芒,"莫要被仇恨蒙蔽了本心。"

黎明破曉時分,裴府外的乞丐不見了蹤影。

隻留下滿地黑衣人的屍體,以及被晨曦照亮的半塊玉佩。

少年握緊手中帶著餘溫的銅錢,朝著城西奔去。

而在皇城的另一個角落,一名新的乞丐正蜷縮在茶樓簷下,他腕間褪色的草繩輕輕晃動,仿佛在訴說著下一個故事的開始。

第四化身·青樓琴師。

江南河畔,畫舫如織,脂粉香與水汽纏綿成霧。

青樓"醉仙閣"飛簷上垂落的水晶珠簾,在夜風中叮咚作響,恍若碎玉琳琅。

雕梁畫棟間燈火璀璨如星河倒懸,十二盞鎏金宮燈將樓閣深處的身影勾勒出朦朧光暈——白衣如雪的琴師獨坐紫檀雕花琴案後,雲紋廣袖垂落膝頭,修長指尖正懸於冰蠶絲弦之上。

當第一縷琴音劃破喧囂,整個廳堂驟然寂靜。

那琴聲初時如春水破冰,清泠泠漫過賓客耳畔;

忽而化作幽澗鳴泉,裹挾著鬆濤竹影奔湧而來。

台下富商貴胄們或執琉璃盞微醺,或擁著歌姬輕晃,皆沉醉在這繞梁餘韻中,卻無人察覺琴音裡暗藏的玄妙——每一次勾挑,都暗合天地運轉的韻律;每一聲泛音,都藏著大道至簡的奧秘。

一曲終了,雕花木椅重重撞地的聲響驚醒眾人。

身著織錦蟒紋袍的富商猛地起身,腰間翡翠玉帶硌得桌案上的酒盞嗡嗡作響:

"妙!此曲隻應天上有!先生當真不愧江南第一琴師之名!"

他大笑時胡須顫動,將杯中美酒潑灑在名貴的地毯上。

琴師緩緩抬眸,月光透過雕花窗欞落在他蒼白如玉的麵容上,眼底卻凝著千年寒冰般的冷意:

"閣下可知,曲中之意?"

"曲調悠揚婉轉,聽得人通體舒暢,"

富商拍著圓滾滾的肚皮,金鑲玉扳指在燈下泛著冷光,

"這般妙音,何須深究?"

琴師輕笑,指腹撫過冰涼的琴弦,腕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響,倒像是某種無聲的嘲諷:

"世人皆愛聽靡靡之音,卻不知曲中藏殺機,弦外有乾坤。"

他話音未落,指尖已如驚鴻掠水,七根冰蠶絲弦同時震顫。

無形音波如漣漪蕩開,整座青樓三十六盞宮燈的燭火竟同時暴漲三寸,又在瞬息間凝成幽藍鬼火。

賓客們手中的杯盞紛紛炸裂,酒水混著碎瓷飛濺,卻無人驚呼——所有人皆眼神呆滯,麵色潮紅,在琴音編織的幻境中沉沉淪陷。

有人看到自己在金山銀海中溺斃,有人被無數惡鬼拖入地獄,更有人在虛幻的戰場上被萬箭穿心唯有琴師白衣勝雪,在翻湧的音波中宛如執掌生死的判官。

就在賓客們沉溺於幻境無法自拔時,醉仙閣的二樓突然傳來一聲嬌喝。

輕紗帳幔被勁風掀開,一位紅衣女子手持雙劍淩空躍下,劍鋒直指琴師咽喉:

"好個裝神弄鬼的琴師,竟敢在醉仙閣撒野!"

她發間赤金步搖劇烈晃動,眼中殺意翻湧,顯然是將琴師視為擾亂生意的大敵。

琴師不慌不忙,修長指尖在琴弦上輕輕一抹。

原本纏繞著賓客的音波驟然凝聚成盾,將紅衣女子的攻勢擋在三尺之外。

劍鋒與音盾相撞,迸發出刺目的火花,震得整座樓閣都微微搖晃。

"花魁娘子這是何必?"琴師聲音清冷,卻裹挾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壓,

"我不過是想讓這些人看清自己的本心罷了。"

他抬手輕撫琴弦,幻境中的景象突然發生變化——金山銀海化作白骨累累的荒原,惡鬼群中浮現出賓客們昔日欺男霸女的惡行,戰場廝殺的畫麵裡,赫然是他們勾結外敵的鐵證。

紅衣女子瞳孔驟縮,她這才發現,這些平日裡揮金如土的達官顯貴,竟個個身負累累血債。

就在她愣神之際,醉仙閣的大門轟然洞開,數十名黑衣侍衛手持長刀魚貫而入,為首的正是江南之地,紅鸞城城主府的大管家。

"把人給我帶走!"管家一聲令下,侍衛們如狼似虎地撲向賓客。

然而那些人早已被幻境折磨得不成人形,有的跪地求饒,有的瘋狂撕扯自己的衣裳,完全喪失了反抗能力。

琴師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他緩緩起身,衣袂飄飄若謫仙臨凡:"醉仙閣表麵是煙花之地,背地裡卻為貪官汙吏提供勾結的場所,當真以為無人知曉?"

他指尖輕彈,一縷音波射向大廳立柱,暗藏機關的牆壁轟然洞開,露出密室中堆積如山的賬冊和兵器。

紅衣女子臉色煞白,她終於明白,這位神秘琴師根本不是普通的樂師。顫抖著收起雙劍,她低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琴師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陽,眼中寒芒漸散,

"不過是個想聽真話的人罷了。"

話音未落,他周身突然泛起柔和的光芒,白衣無風自動。

被困在幻境中的賓客們隻覺一陣清風拂麵,那些可怕的景象瞬間消散,眾人望著滿地狼藉,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琴師的身影已消失在晨光之中。

次日,江南官場掀起一場軒然大波。數十名官員因貪汙腐敗、通敵叛國被革職查辦。

而醉仙閣也在一夜之間換了主人,新掛出的匾額上,"明鏡台"三個大字熠熠生輝。

偶爾有老顧客說起那位神秘的白衣琴師,卻無人知道他去了何處,隻記得那夜的琴音,時而如泣如訴,時而雷霆萬鈞,像是在為這渾濁的世道,奏響一曲清正的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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