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道元年·冬
獨孤城的初雪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威瀚站在望凡樓上,看著細碎的雪花飄落在凡城的青瓦屋頂上,將市井煙火氣裹進一片素白之中。他腰間令牌微微發燙——這是今日第三份來自仙城的抗議文書。
"城主,仙城林家又派人來了。"老周搓著手哈著白氣登上樓,"說凡道院的晨讀聲驚擾了他們家老祖的清修。"
威瀚指尖撫過窗欞上凝結的霜花,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昨日在凡道院見到的那個孩子——不過八九歲年紀,握著毛筆的手凍得通紅,卻在宣紙上工整謄寫著《納氣訣》總綱,最後一筆落下時,紙麵竟泛起微光。
"告訴林家,凡道院的作息不會更改。"威瀚解下腰間玉牌遞給老周,"把這個交給威霆大哥派來的教習,就說就說孩子們該學《引靈篇》了。"
老周接過玉牌時手抖了抖。這《引靈篇》可是修仙界最基礎的引氣法門,向來被各大宗門視若珍寶。如今城主竟要將其公開傳授給凡人孩童?
雪越下越大,威瀚望著老周深一腳淺一腳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忽然聽見府牆外傳來清脆的童謠聲:
"獨孤梅花開五瓣,一瓣福,二瓣祿,三瓣智慧四瓣武,五瓣五瓣"稚嫩的聲音卡了殼。
"五瓣捅破天上去!"另一個稍大的孩子接上,隨即響起一陣嬉鬨聲。
威瀚輕笑出聲。這些孩子不知道,他們隨口編的童謠,竟暗合了父親當年在凡道院題字時注入的"凡道五要"——正是如今皇朝推行新政的根基。
啟道二年·春
凡道院的杏花開了滿園時,威瀚收到了第一份"特殊"的考卷。考生是個叫陳石頭的放牛娃,在《治世經》策論題下寫道:
"俺覺得修士老爺們該來凡城住住。他們總說靈米比凡米好,可俺娘用大鐵鍋燜的雜糧飯,比仙宴樓的靈米香十倍。"
批閱考卷的修仙教習氣得胡子直翹,威瀚卻盯著考卷末尾那個歪歪扭扭的指印發呆——這孩子不會寫字,卻按了個沾滿墨汁的拇指印,活像蓋了枚朱砂大印。
"傳令。"威瀚突然起身,"明日開始,所有仙城子弟每月需在凡城生活三日。"
這道政令引發的震動比想象中更大。當夜,七位修仙世家的家主聯袂闖入城主府,為首的趙家主指著威瀚鼻子罵:"豎子安敢辱我仙門!"
威瀚不緊不慢地斟了杯茶。茶是凡城老農送的野山茶,滾水一衝便泛起琥珀色,他吹開浮沫輕啜一口:"趙前輩可知,您孫兒昨日在凡城吃了四碗餛飩?"
看著趙家主陡然僵住的表情,威瀚從案頭抽出一本冊子:"這是孩子們寫的《仙凡雜記》,您不妨看看。"
冊子翻到某頁,稚嫩的筆跡寫著:"趙小公子說仙城的靈果沒滋味,還是王婆婆蘸了糖稀的冰糖葫蘆好吃。"
啟道三年·夏
最炎熱的午後,威瀚在知味軒接待了位特殊客人——靈波海玄龜族的使者。這位化形大妖盯著桌上那盤醃脆瓜看了半晌,突然道:"我們族裡小輩,最近總吵著要吃這個。"
威瀚笑著推過瓷碟。自去年凡城醬菜通過鎮海城銷往海外,這已是第三波上門求購的異族了。老周在旁邊憋著笑——誰能想到四公子威嶂在靈波海打仗沒打服玄龜族,幾壇子醃菜反倒打開了商路?
"城主!出事了!"侍衛突然衝進來,"仙城和凡城的孩子在映心湖打起來了!"
威瀚趕到時,場麵卻讓他愣在原地。幾十個孩子分成兩派,凡城孩子擺著《納氣訣》裡的起手式,仙城孩子掐著法訣,而他們爭奪的"陣地"上,赫然是用泥沙堆成的"凡道院模型"——連匾額上祖父題的字都捏得像模像樣。
"我們在爭誰建的凡道院更好!"滿臉泥巴的小丫頭理直氣壯地說。她腰間彆著木刻的"天巧令",是威瀚上月頒發給手工出眾的孩子們的獎勵。
當晚,威瀚在給父親的信中寫道:"兒臣今日方知,人心之變,始於童蒙。"
啟道四年·秋
金秋送爽時,威瀚腰間的令牌突然燙得驚人。他匆匆趕到凡道院,隻見數百學子圍在碑林前,當中一個清瘦少年正以紙代筆,在試劍石上刻《立國典章》。石屑紛飛間,少年指尖竟有淡淡金芒流轉——這是凡人觸及"道韻"的征兆!
"學生孟丘,叩見城主。"少年轉身行禮時,威瀚注意到他右手缺了小指——那是去年仙城修士強占農田時,被他攔下的鍘刀所傷。
"你在寫什麼?"威瀚輕聲問。
"寫心。"孟秋指著心口,"學生昨夜讀《治世經》至'民為邦本'四字,忽覺胸中有氣翻湧,不吐不快。"
威瀚凝視石上字跡,每一筆都如刀削斧鑿。恍惚間,他仿佛看見祖父所說的"人道之龍"正在成形。當他將"天巧令"掛在孟秋頸間時,令牌背麵竟自動浮現出"凡道執筆"四字——這是皇朝立國以來,首個由凡人自行悟得的道職。
歸途上,威瀚遇見個意想不到的人——三哥威瀚風塵仆仆站在城主府門前,腳邊堆著十幾個大箱子。
"靈波海各族的貿易清單。"威嶂踢了踢箱子,突然壓低聲音,"聽說你這兒真有能讓人開悟的醃菜?"
兄弟倆相視大笑時,一片金黃的銀杏葉飄落在威瀚肩頭。他忽然想起父親曾說的:治大城者若烹小鮮。如今這"人間至味",終於到了火候。
啟道五年·冬
年關將至時,威瀚收到父親傳來的玉簡。當他讀完內容匆匆趕到紫微宮時,發現五城城主齊聚承運殿。父親指著殿中央的沙盤,當中五道光柱正交織成北鬥形狀。
"仙盟要動手了。"雄霸沉聲道,"他們不能容忍凡人掌握道韻。"
威瀚握緊腰間令牌,此刻背麵"獨孤城城主"的字樣正與另外四塊城主令共鳴發光。他忽然想起昨日孟丘送來的那幅字——"匹夫可為萬世師",筆鋒間已隱隱有道紋流轉。
"備戰吧。"父親的聲音驚醒了他的思緒,"這一戰,我們要讓天下知道——"
殿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誦讀聲,是凡道院學子在晨讀《立國典章》。聲浪穿過九重宮闕,竟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獨孤信輕笑:"聽見了嗎?這就是我們的答案。"
威瀚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陽正照在凡道院的金字匾額上。那"凡"字最後一筆如利劍出鞘,在雪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直指北方仙盟所在的方向。
仙盟終究沒敢直接對獨孤皇朝動手。
因為“魔城協議”高懸於天,無人敢違逆。
那是近百年前,由獨孤信主導,修仙界在魔城立下的鐵律——修仙者不得對凡人出手,違者必遭魔城誅殺!
但協議裡還有一條隱晦的規則:若凡人主動攻擊修仙者,則修仙者可反擊。
仙盟不敢明著撕破臉,卻暗中慫恿依附於他們的幾個小宗門、散修勢力,不斷在邊境製造摩擦。
青羽城外三百裡,黑鬆林。
一隊押送靈材的凡軍遭遇伏擊。
襲擊者並非仙盟修士,而是“血狼幫”——一群遊蕩在修仙界邊緣的亡命之徒,專乾殺人越貨的勾當。
“兄弟們,宰了這些凡人,靈材歸我們,仙盟還有賞!”血狼幫首領獰笑著揮手,數十名煉氣期散修從林間衝出,刀光劍影直逼凡軍。
然而,這支凡軍卻異常鎮定。
為首的百夫長冷笑一聲,抬手一揮:“列陣!”
一百名凡軍瞬間結陣,煞氣翻湧,竟在半空凝成一道血色戰矛虛影!
“破天軍戰陣·戮仙式!”
戰矛橫掃,三名衝在最前的散修當場爆體而亡!
血狼幫眾駭然變色——這些凡人,竟真能殺修仙者?!
消息傳回仙盟,高層震怒。
“區區凡人,竟敢屠戮修士?!”
“他們先動手的,按‘魔城協議’,我們可以反擊!”
“對!調集人手,剿滅這支凡軍!”
然而,當他們氣勢洶洶趕到黑鬆林時,卻隻看到一地屍體——全是血狼幫的人。
而凡軍早已撤回青羽城,城門緊閉,城頭戰旗獵獵,上書兩個猩紅大字:
“斬仙”!
承運殿內,雄霸聽著戰報,嘴角微揚。
“仙盟想鑽‘魔城協議’的空子?那就讓他們看看……”
“我獨孤皇朝的凡人,到底敢不敢殺修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