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戰地醫院,宛如地獄的縮影。
空氣中彌漫著濃稠的血腥、汗水、草藥和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複雜氣味,足以讓任何一個初上戰場的新兵當場嘔吐。
傷員們的呻吟和哀嚎此起彼伏,彙成一曲絕望的交響。
山本一木和他率領的“斬風”特攻隊,就像一群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悄無聲息地將這片絕望之地包圍。
他們的動作沒有一絲多餘,眼神裡沒有半點憐憫,隻有獵手鎖定獵物時的冰冷和專注。
“封鎖所有出口!不允許任何人離開!”山本一木壓低了聲音,但那股森然的殺意,卻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特攻隊員們如狼群般散開,手中的38衝鋒槍和帶刺刀的步槍,對準了那些在擔架上和地鋪上輾轉呻吟的傷兵,以及那些滿臉驚恐的醫護人員。
一名正在給傷員換藥的年輕護士嚇得尖叫起來,手中的托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藥瓶和紗布滾了一地。
一名特攻隊員箭步上前,粗暴地用槍托將她砸倒在地,然後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她的腦袋。
“不許動!”他用生硬的中文吼道。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醫院陷入了一片死寂,連傷員的呻吟都為之一頓。
所有人都驚恐地看著這群如同鬼魅般出現的日軍,眼中充滿了恐懼和憤怒。
竹下俊站在人群外圍的陰影裡,握著衝鋒槍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看著眼前這一幕,那雙空洞的眸子裡,再次倒映出金陵城內的火光。
又是這樣,又是這種將屠刀對準手無寸鐵之人的場景。
他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一股熟悉的惡心感湧上喉頭。
山本一木對此視若無睹,他那鷹隼般的目光在人群中迅速掃過,很快鎖定了一個目標。那是一個左臂吊著繃帶的軍官,從領章上看,是個上尉。
“把他帶過來!”
兩名隊員立刻上前,粗暴地將那名上尉從人群中拖拽出來,狠狠地按跪在山本一木麵前。
“說!朱豪的指揮部,在哪裡?”山本一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那名上尉臉上滿是傷痕,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他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用儘全身力氣吼道:“狗日的小鬼子!有本事就殺了老子!想從老子嘴裡知道一個字,你做夢!”
山本一木的眼中閃過一絲暴虐,他沒有再廢話,而是從腰間拔出南部十四式手槍,毫不猶豫地對準了旁邊一個躺在擔架上、因為重傷而昏迷不醒的士兵的腦袋。
“砰!”
一聲槍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那名昏迷士兵的腦袋如同一個被砸碎的西瓜,紅白之物濺了那上尉一臉。
“說不說?”山本一木的槍口,又移向了另一個傷兵。
上尉的眼睛瞬間紅了,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他死死地盯著山本一木,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你再說一遍,朱豪的指揮部,在哪裡?”山本一木的聲音如同催命的魔咒。
“我日你先人……”上尉的罵聲未落,山本一木的槍口已經轉向了他。
但就在山本一木即將扣動扳機的那一刻,那名上尉猛地將頭撞向了旁邊一塊尖銳的石頭!
“噗!”
一聲悶響,鮮血和腦漿順著石頭流淌下來。
他用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守護了最後的秘密。
“八格牙路!”山本一木憤怒地咒罵一聲,一腳將上尉的屍體踹開。
他沒想到,朱豪的兵,竟然個個都這麼硬。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主峰方向的槍炮聲依舊震耳欲聾,但誰也不知道那邊的佯攻能持續多久。
一旦41軍反應過來,他們這三十人就會被餃子。
山本一木的耐心,終於被耗儘了。
他陰沉的目光掃過眼前這些驚恐而又憤怒的臉龐,一個瘋狂而冷酷的念頭在他心中形成。
既然問不出來,那就不用問了。這次“斬首”行動,已經失敗了。但他們不能空手而歸。
“都殺掉。”山本一木緩緩舉起手,聲音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一個不留。把他們的屍體堆起來,放一把火。我要讓朱豪知道,這就是激怒大霓虹帝國皇軍的下場。”
他需要用一場屠殺,來向筱塚義男和板垣征四郎交代。
他要用這些傷兵的生命,來掩蓋自己任務失敗的事實。
“哈依!”特攻隊員們的眼中,同時迸發出嗜血的光芒。
他們拉動槍栓,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那些絕望的傷兵和醫護人員。
一場單方麵的屠殺,即將開始。
竹下俊的心,沉入了冰冷的深淵。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武城,真的要變成第二個金陵了嗎?
從這個小小的戰地醫院開始?
他的身體繃緊,幾乎就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但就在這時,一個清冷而堅定的聲音,劃破了這片死亡的寂靜。
“住手!”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穿著白大褂、身材高挑的年輕女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她臉上沾著血汙和灰塵,卻掩不住那份與生俱來的秀麗與鎮定。
在這群如狼似虎的日軍麵前,她非但沒有絲毫畏懼,眼中反而燃燒著兩簇憤怒的火焰。
正是周芷蘭。
山本一木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突然站出來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哦?一個支那女人,也敢命令我?”
“我不是在命令你,我是在和你做一筆交易。”
周芷蘭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知道你們在找什麼。我知道朱豪的指揮部在哪裡。”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山本一木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死死地盯著周芷蘭:“你?一個護士?憑什麼讓相信你?”
周芷蘭的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混雜著屈辱與驕傲的神情。
她挺直了胸膛,用儘全身的力氣,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話。
“因為,我是朱豪的八姨太。”
這句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所有人耳邊炸響。
那些原本已經絕望的41軍傷兵和醫護人員,全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周芷蘭。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平日裡在醫院裡默默照顧傷員、溫柔而堅強的周醫生,竟然會是軍長的姨太太!
山本一木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狂喜的大笑:“哈哈哈哈!真是天照大神保佑!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朱豪的女人?好!很好!”
他看向周芷蘭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價值連城的戰利品。
“把他給我抓起來!”山本一木大手一揮。
兩名隊員立刻上前,抓住了周芷蘭的胳膊。
“你們想乾什麼?!”周芷蘭厲聲喝道:“我說了,這是交易!我帶你們去,你們必須放了這裡所有的人!”
“交易?”山本一木臉上的笑容變得猙獰起來:“你現在還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嗎?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
他走到周芷蘭麵前,用槍管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充滿了侵略性和侮辱:“不過你放心,我暫時不會殺你。等我們抓住了朱豪,我會讓你親眼看著,他是怎麼死在你麵前的。”
說罷,他轉過身,對著手下再次下達了那道冰冷的命令。
“動手!把這些沒用的廢物,全部處理掉!”
“住手!”
一聲壓抑著無儘怒火的暴喝,從陰影中傳來。
所有人都被這聲暴喝鎮住了,連山本一木也驚訝地回過頭。
隻見竹下俊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臉上的油彩也掩蓋不住那份蒼白和扭曲。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山本一木麵前,那雙死水般的眸子裡,燃起了兩團瘋狂的火焰。
“山本大佐,你不能這麼做。”
山本一木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沒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刻,出來攪局的竟然是自己人。
“竹下君,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的語氣變得不善:“你想違抗我的命令嗎?”
“我不是在違抗命令,我是在提醒你。”竹下俊的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我們的任務,是斬首朱豪。而這個女人,是我們唯一的線索。”
“那又如何?”山本一木冷笑:“她已經在我手裡了。”
“你剛剛答應了她,用這些人的命,換取情報。”
竹下俊的目光,如同兩把尖刀,直刺山本一木的內心:“你現在出爾反爾,當著她的麵,殺掉這些人。你讓她如何相信我們?”
“她要是存心把我們帶進陷阱,或者在路上自儘,我們這次行動,就徹底失敗了!”
“山本大佐!”竹下俊加重了語氣:“這些傷兵,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殺了他們,除了浪費子彈和時間,暴露我們的位置,沒有任何意義!”
“為了一個已經失敗的行動,去進行一場毫無意義的屠殺,這不是一個特種兵該做的事,這是蠢貨的行為!”
這番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山本一木的臉上。
“斬風”特攻隊的其他隊員都驚呆了,他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聽誰的。
一個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特戰理論的專家。
另一個,是板垣師團長親自點名,在金陵之戰中立下奇功的天才。
山本一木的臉色變得鐵青,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死死地盯著竹下俊,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竹下君,你是在教我做事嗎?”
“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竹下俊毫不退讓,他的手,已經悄然握緊了腰間的刀柄:“如果你執意要在這裡重現金陵的醜劇,那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劍拔弩張。
周芷蘭看著眼前這個為自己,為所有傷兵挺身而出的年輕鬼子軍官,眼中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侵略者,會為了保護他們而與自己的上司拔刀相向。
而就在這時,遙遠的天際,突然亮起了一片衝天的火光。
緊接著,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跨越了十幾公裡的距離,滾滾而來。
轟隆——!!!
整個富金山,似乎都為之震顫了一下。
山本一木和竹下俊同時臉色一變,他們猛地抬頭,望向了爆炸傳來的方向。
那是……小李莊的方向!
是後勤補給點!是他們四個師團最後的彈藥和糧食所在!
“八格牙路!”山本一木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他終於明白,自己從頭到尾都被耍了!
什麼佯攻,什麼指揮部,都是幌子!朱豪真正的目標,是他們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