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上等兵山田健太,蜷縮在一個彈坑裡,渾身抖得像篩糠。
他兩天前才剛剛補充到第五師團,連龍國飯是什麼味道都還沒嘗過,就被卷入了這場地獄般的戰鬥。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淒厲的慘叫聲,還有那種如同巨獸咆哮的坦克引擎聲,讓他幾乎要崩潰了。
他看見,一輛巨大的、他從未見過的黑色坦克,碾碎了他班長的身體,就像碾碎一個西紅柿一樣輕鬆。
他看見,對麵那些支那士兵,一個個雙眼通紅,如同惡鬼,用刺刀捅死了一個又一個他的同鄉。
“山田!拿起你的武器!為了天皇陛下!進攻!”一個小隊長衝過來,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揮舞著指揮刀,指向前方。
山田健太茫然地抬起頭,他看到了小隊長因為瘋狂而扭曲的臉。
“板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喊,隻是麻木地跟著身邊的人一起,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衝出了那個小小的彈坑。
然後,一堵由子彈組成的牆,迎麵拍來。
他感覺胸口一涼,身體仿佛被一頭公牛狠狠撞了一下,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倒下的最後一刻,他看到的,是故鄉富士山下,那片絢爛的櫻花。
戰爭,對於勝利者是功勳,對於失敗者,則隻是冰冷的死亡。
就在地麵戰鬥進入最慘烈的白熱化階段時,天空中的“禿鷲”們,再次加入了這場殺戮的盛宴。
二十架零式戰鬥機,在王海的帶領下,如同一群精準的外科醫生,開始對板垣最後的防禦體係進行“手術刀”式的切除。
他們的目標不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那些還在不斷開火的炮兵陣地、重機槍火力點,以及……板垣征四郎的師團指揮部。
“目標,正前方,坐標幺三三,洞九七!那個冒黑煙的院子!兩機一組,自由攻擊!”王海在無線電裡冷靜地下達了命令。
“收到!”
兩架零式戰鬥機如同心有靈犀的搭檔,一個漂亮的交叉,從兩個不同的角度,朝著那個被日軍層層保護的院落俯衝下去。
“嗖——嗖——”
四枚五十公斤級的航空炸彈,拖著尖嘯,從機翼下脫落。
板垣征四郎正在指揮部裡,像一頭困獸般來回踱步,瘋狂地嘶吼著,命令著,試圖挽回已經崩潰的戰局。
突然,一陣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栗的尖嘯聲,由遠及近,瞬間放大!
“臥倒!”
新井石根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就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大力量,狠狠地拋向了空中。
“轟——轟隆!!”
劇烈的爆炸,直接將指揮部的半個屋頂掀飛。
衝擊波裹挾著火焰和碎石,瞬間吞沒了整個院子。
板垣征四郎被氣浪狠狠地拍在牆上,隨即又被掉落的房梁砸中,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這致命的一擊,徹底摧毀了第五師團的指揮中樞,也敲響了這支“鋼軍”的喪鐘。
……
廢墟。
焦土。
曾經被板垣征四郎寄予厚望的師團指揮部,此刻隻剩下斷壁殘垣和熊熊燃燒的火焰。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燒焦的木料和血肉混合在一起的惡心氣味。
板垣征四郎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醒來,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一柄大錘狠狠砸過,嗡嗡作響。
他猛地吐出一口帶著血絲和灰塵的唾沫,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發現一根燒得焦黑的房梁死死地壓在他的腿上。
“師團長!您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無法掩飾的顫抖。
板垣艱難地轉過頭,看到了參謀長新井石根。
新井石根的模樣比他也好不到哪去,軍帽不知飛到了何處,半邊臉被熏得漆黑,另一邊則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和塵土凝固在一起,看起來分外猙獰。
“新井君……”板垣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我……昏過去多久了?”
“大概……十五分鐘。”新井石根和幾個幸存的衛兵手忙腳亂地抬開壓在板垣身上的房梁,將他攙扶起來。
板垣站穩身體,環顧四周。
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狼藉。
參謀們、衛兵們、文書們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院子裡,有的被炸得四分五裂,有的被火焰燒成了焦炭。整個指揮中樞,幾乎被剛才那致命的空襲一鍋端了。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戰況如何?”他抓住新井石根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肉裡。
新井石根的嘴唇哆嗦著,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板垣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說!”板垣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
“第……第21聯隊、第42聯隊……已經失去建製。”新井石根的聲音低如蚊蚋,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在板垣的心上:“第11聯隊正在遭到支那軍坦克的圍攻,聯隊長土屋佑中佐……五分鐘前玉碎了。”
“我們的防線……被……被徹底攻破了。”
板垣征四郎的身子晃了晃,感覺天旋地轉。
完了。
全完了。
他引以為傲的第五師團,號稱“鋼軍”的帝國精銳,就這樣在富金山這片小小的土地上,被打殘了。
“兵力……我們還剩下多少兵力?”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新井石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臉上滿是絕望:“師團長,各部隊已經完全被打散了,無法進行精確統計。但……但是根據前線潰散下來的士兵報告,我們……我們整個師團,現在能組織起來繼續作戰的……恐怕……恐怕不足一萬五千人了。”
三萬七千人的甲種師團,在不到一天的時間裡,傷亡、潰散超過兩萬!
這個數字,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地捅進了板垣征四郎的心臟。
他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昏厥過去。
“荻洲立兵!中島今朝吾!”板垣猛地想起了什麼,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們呢?他們的部隊打到哪裡了?有沒有從背後攻擊朱豪?”
新井石根的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師團長……他們……”
他從懷裡掏出兩份皺巴巴的電報,遞了過去。那是半個小時前收到的回複。
板垣一把奪過電報,借著火光,看清了上麵的內容。
“我部正麵之敵抵抗異常頑強……正在浴血奮戰……”
“收到。正在儘力進攻。”
“混蛋!!”板垣征四郎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狂怒和屈辱,他將兩張電報紙撕得粉碎,狠狠地拋向空中,紙屑在熱浪中翻滾,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
“兩個無恥的懦夫!見死不救的混蛋!”
他破口大罵,平日裡所有的風度和城府蕩然無存,隻剩下最原始的憤怒:“他們這是在看我的笑話!他們想等我的第五師團流儘最後一滴血!”
直到此刻,他才徹底明白。
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錯估了朱豪的實力和決心,更錯估了自己同僚的卑劣和無恥。
他以為自己是運籌帷幄的獵人,殊不知,在朱豪眼中,他才是那個一頭撞進陷阱的獵物。
而在荻洲和中島眼中,他不過是一塊可以隨時犧牲掉,用來試探陷阱深淺的誘餌。
“轟!”
不遠處,一輛t34坦克撞塌了指揮部的院牆,黑洞洞的炮口緩緩轉向這邊。
“師團長!快撤!支那軍打上來了!”幾個衛兵架起板垣,驚恐地大叫。
撤?
板垣征四郎的眼神一片死灰。
他能撤到哪裡去?
富金山一戰,他板垣征四郎,他第五師團,已經成為了整個帝國陸軍的笑柄。
就算能逃出去,等待他的,也將是軍事法庭的審判和永世不得翻身的恥辱。
但求生的本能,還是戰勝了那可悲的驕傲。
“後撤……”他幾乎是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後撤五公裡,重新……重新構築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