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傷病收容所坐落在長江邊一處廢棄的織布廠裡，青磚黛瓦的廠房被改造成簡陋的病房，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道和淡淡的血腥味。
朱豪一行剛到收容所門口，就聽到裡麵傳來陣陣吵嚷聲。
“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
“軍長還沒死呢，我們怎麼能當逃兵！”
“媽的，老子還有一條胳膊，照樣能扣扳機！”
收容所的醫官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見到朱豪下車，趕緊迎了上來，臉上寫滿了無奈和疲憊。
“朱軍長，您可算來了！”醫官擦了擦額頭的汗：“這些兵真是太難管了，從昨天開始就鬨騰，說什麼都不肯回後方。有幾個甚至威脅要自己跑回前線，我們攔都攔不住。”
朱豪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徑直向收容所裡麵走去。
推開病房的大門，眼前的場景讓朱豪心頭一震。幾十張簡陋的木床上，躺著或坐著的都是第四十一軍的傷兵。有的纏著繃帶，有的打著石膏，有的胳膊吊在脖子上，有的拄著拐杖。但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很亮，很有神，完全不像是傷兵該有的頹廢模樣。
“軍長！”
第一個看到朱豪的是個小個子士兵，他立刻從床上蹦了起來，動作敏捷得不像是個傷員。
“軍長來了！”
“是軍長！軍長來看我們了！”
整個病房瞬間沸騰了，所有能動的傷兵都掙紮著站起來，能下床的下床，不能下床的也在床上掙紮著要起身。
朱豪看著這群傷兵，心中五味雜陳。這些人，每一個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硬漢，每一個都是用血和命換回來的寶貴財富。
“都給我坐下！”朱豪沉聲說道，威嚴的聲音瞬間讓病房安靜下來。
“軍長！”一個頭上纏著繃帶的班長模樣的士兵率先開口：“您可不能讓我們回後方啊！我們還能打，我們還想跟著您乾鬼子！”
“對！我們不要回去！”
“軍長，求您了，彆趕我們走！”
“我們要替死去的弟兄報仇！”
一時間，病房裡七嘴八舌，所有人都在懇求朱豪不要把他們送回後方。有的人甚至眼圈都紅了，看起來比聽到要上戰場還要緊張。
朱豪站在病房中央，目光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良久，他才緩緩開口。
“劉二狗。”
被點名的是個臉上有道刀疤的老兵，他立刻挺直了腰板：“到！”
朱豪看著他，毫不留情地說道：“左眼被炮彈片削瞎，視力隻剩右眼，深度感知能力嚴重受損，這樣的兵怎麼瞄準？怎麼投手榴彈？”
劉二狗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但嘴巴動了動，沒有反駁。
“王鐵柱。”
“到！”一個胳膊吊在脖子上的士兵大聲應道。
“右臂粉碎性骨折，即使愈合也無法恢複原來的力量，連槍都端不穩，怎麼打仗？”
王鐵柱的臉色也變了，但依然倔強地說：“軍長，我還有左手！我可以學著用左手開槍！”
朱豪沒有理會他的辯解，繼續點名：“張小三。”
“到！”一個拄著拐杖的士兵艱難地站了起來。
“左腿被炸斷，現在連走路都成問題，怎麼行軍？怎麼衝鋒？難道要其他弟兄背著你打仗嗎？”
張小三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但還是固執地說：“軍長，我…我可以守陣地，我還能開槍…”
朱豪一個接一個地點名，一個接一個地指出他們的傷勢和不適合繼續作戰的原因。
有的人眼睛瞎了，有的人手斷了，有的人腿瘸了，甚至還有幾個內臟受損，稍微劇烈運動就會吐血的。
整個病房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他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確實已經不適合繼續在前線作戰了。
“你們都聽明白了嗎？”朱豪的聲音很冷，很無情：“就你們現在這副樣子，上了戰場不是去殺敵的，是去拖後腿的！是去給其他弟兄添麻煩的！”
病房裡鴉雀無聲，有些人開始抽泣，有些人握緊了拳頭，但沒有一個人敢反駁。
“讓你們上戰場，不是對你們的不負責，而是對整個第四十一軍不負責任！”
朱豪的話像刀子一樣鋒利：“一個瞎了眼的機槍手，能保護好同伴嗎？一個斷了腿的士兵，能跟上部隊的行動嗎？一個手臂廢了的投彈手，能準確地把手榴彈扔到敵人頭上嗎？”
“不能！”朱豪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不但不能，還會害死其他弟兄！”
所有人都被說得啞口無言，有的人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成了廢物。
然而就在這時，朱豪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臉上那種冰冷的表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和，甚至帶著一絲柔情的神色。
“但是。”他的聲音變得輕柔：“我知道你們還能打，我知道你們還想繼續戰鬥，我知道你們心裡有火，有仇恨，想要替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是弟兄們，你們想過沒有？”朱豪在病房裡緩緩走動：“如果一個國家，一支軍隊，需要讓你們這些傷殘的士兵、老弱病殘重新上戰場，那說明什麼？”
他停下腳步，聲音變得更加沉重：“那說明我們真的要輸了，因為那代表我們已經沒有青壯年可用了，代表我們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
病房裡靜得可怕，所有人都在思考朱豪的話。
“我們龍國有四萬萬同胞，青壯年男子至少有幾千萬，如果連這幾千萬人都打光了，還需要你們這些殘疾的老兵重新上陣，那我們這個民族就真的完了。”朱豪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問題。
“所以，我讓你們回渝城，不是因為我不要你們了，不是因為你們沒用了。”
朱豪走到病房中央，聲音變得溫和而堅定：“是因為你們已經做得夠多了，犧牲得夠多了。是時候讓其他人來接替你們了。”
“軍長…”有人哽咽著想要說什麼。
朱豪揮手製止了他：“讓你們回去，是我這個軍長對你們的負責任。你們為第四十一軍流過血，我就要保證你們後半輩子有飯吃，有房住，有醫療保障。這是我朱豪的承諾！”
他環視全場：“回到渝城後，想要退伍的，我給你們安排工作，保證你們能養活自己和家人。想要繼續為軍隊服務的，後方有很多崗位需要你們，訓練新兵、管理後勤、維修裝備，這些事情同樣重要，同樣是在為抗戰做貢獻。”
病房裡開始有人點頭，眼中的抗拒之色漸漸消散。
“而且。”朱豪的語氣又變得嚴肅起來：“現在我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們。”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第四十一軍現在急需補充兵員，我需要在渝城大規模征兵。但是宣傳歸宣傳，總有人不相信，懷疑我們第四十一軍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那麼好。”
朱豪看著眾人：“這個時候，隻有你們這些老兵出馬，現身說法，告訴那些想當兵的年輕人，在第四十一軍到底是什麼樣的日子。”
“每天吃什麼，用什麼武器，軍餉發不發，受傷了有沒有保障，這些事情，隻有你們說出來才有說服力。”
朱豪的聲音變得懇切：“所以我求求弟兄們，回渝城去，一邊養傷，一邊幫我招兵。對於你們來說，這不是退出戰場，而是踏上了一個新的戰場。”
聽到這裡，所有人都明白了朱豪的良苦用心。他不是不要他們了，而是給他們安排了新的使命。
“軍長！”劉二狗第一個站了起來，聲音顫抖著：“我們明白了！我們這就回渝城，一定給您招到最好的兵！”
“對！我們回去！”
“軍長，您放心，我們一定不辜負您的信任！”
“誰敢說第四十一軍的壞話，我們就跟他拚命！”
病房裡重新熱鬨起來，但這次不是抗拒，而是激動和感激。
朱豪看著這些忠誠的士兵，心中湧起一陣暖流。
這就是他的兵，無論什麼時候，都想著為第四十一軍做貢獻。
“還有一件事。”朱豪忽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這是我親自記下的，你們每個人的功勞和表現。”
“回到渝城後，這些都會成為你們的功勞證明，該升職的升職，該獎勵的獎勵，一個都不會少。”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激動得不行。在這個年代，一個軍長能親自記下普通士兵的功勞，這是多大的榮耀啊！
“另外。”朱豪繼續說道：“你們的家屬，我也都安排人照顧著。該發的撫恤金一分不少，該有的待遇一樣不缺。你們為國流血，我就要讓你們的家人過上好日子。”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周衛國帶著幾個參謀走了進來。
“軍長，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出發去富金山了。”周衛國提醒道。
朱豪點了點頭，然後轉向傷兵們：“弟兄們，我要走了。記住，你們永遠是第四十一軍最優秀的士兵，我朱豪的兵！”
“軍長保重！”
“軍長，我們等您的好消息！”
“一定要把鬼子全部趕出龍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