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央軍方麵，湯恩伯的第二十軍團指揮部裡，氣氛更是詭異到了極點。
電話很快接通了第二十二集團軍總司令孫震的指揮所。
“喂？哪位？”電話那頭傳來孫震略帶沙啞，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背景裡還夾雜著清晰的槍炮聲和士兵的呐喊聲，顯然，川軍的攻勢依舊猛烈。
“孫總司令嗎？我是湯恩伯！”湯恩伯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但話語間的酸味，卻怎麼也掩蓋不住：“孫總司令，恭喜啊！貴部這次可是打出威風了！真是讓我等刮目相看啊！”
電話那頭的孫震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揚眉吐氣的暢快：“湯總司令過獎了！都是弟兄們用命拚出來的！跟貴軍團的赫赫戰功比起來，我們這點微末伎倆，不足掛齒，不足掛齒啊！”
這番話，聽在湯恩伯耳朵裡，卻比直接扇他耳光還難受。
什麼叫“微末伎倆”？你們的“微末伎倆”把小鬼子打得哭爹喊娘，老子的“赫赫戰功”卻是在陣地前麵寸步難行！
湯恩伯強壓下心中的火氣，乾咳一聲道：“孫總司令謙虛了。貴部此次行動，對我整個戰區都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不過，我有一事不明，還望孫總司令解惑。”
“湯總司令但講無妨。”
“貴部的火力……似乎比以往強盛了不少啊。”湯恩伯狀似隨意地問道：“尤其是那些大炮和輕機槍，還有那麼多日式裝備，不知是從何而來啊？莫非是……李長官暗中給貴部加強了？”
他這是在拐彎抹角地打探川軍武器裝備的來源。
如果真是李宗仁給的，那他就要去找李宗仁理論理論了，憑什麼厚此薄彼？
如果不是……那這川軍的底細，就更值得深究了。
孫震在電話那頭嘿嘿一笑，他哪能聽不出湯恩伯的弦外之音。
他呷了口濃茶，慢悠悠地說道：“湯總司令說笑了。我們川軍窮困潦倒，哪能跟貴軍團這樣的天之驕子比？”
“這些家當，一部分是上次在藤縣、紅楓穀一帶，從朱豪那小子手裡‘借’來的，說是繳獲了不少日軍的裝備，他一個軍也用不完，就勻了些給我們。”
“還有一部分嘛，嘿嘿，主要還是靠弟兄們在戰場上自己繳獲。小鬼子不給，我們就自己動手拿嘛！正所謂，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電話那頭，孫震那毫不掩飾的爽朗笑聲，像一根根鋼針，紮在湯恩伯的耳膜上。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這句本是激勵士氣的話，從孫震嘴裡說出來，再配上他那副“我們就是這麼能打，你服不服”的語氣，聽在湯恩伯耳朵裡，簡直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和嘲諷。
什麼叫敵人給你們造？全天下的軍隊都在跟小鬼子打，怎麼就你們川軍能發鬼子的財？
湯恩伯捏著話筒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幾乎可以想象出電話那頭，孫震那個老狐狸翹著二郎腿，一邊喝著釅茶，一邊得意洋洋的模樣。
“孫總司令真是好手段，好魄力啊。”湯恩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他感覺自己的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既然貴部已經打開了局麵，那我們第二十軍團，自然也不能落於人後。我部將即刻發起總攻，與貴部並肩作戰，一舉擊潰當麵之敵！”
說完，他不等孫震再說什麼，便“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總司令……”旁邊的參謀長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湯恩伯的臉色，已經黑得跟鍋底一樣。
“傳我命令！”湯恩伯猛地轉身，對著指揮部裡一眾噤若寒蟬的師長們吼道：
“所有部隊！立刻！全線出擊！告訴弟兄們，川軍那幫叫花子都在側翼吃上肉了，我們再啃不下眼前這塊硬骨頭，就等著回去被人戳脊梁骨吧！”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讓炮兵把所有炮彈都給老子打出去！不要怕浪費！打光了，老子找孫震那個老東西要去！”
幾個師長聞言，精神都是一振，雖然被總司令罵得狗血淋頭，但命令總算是下來了。
他們憋屈了一整天，早就想跟小鬼子真刀真槍地乾一場了。
如今川軍在側翼取得了驚人戰果，日軍的防線必然出現了動搖，這正是他們發起總攻的最好時機！
“是！”眾將轟然應諾，轉身快步離去，指揮部裡瞬間充滿了緊張而又昂揚的戰意。
看著部下們重新燃起的鬥誌，湯恩伯的心情卻絲毫沒有好轉。
他打出去，是因為戰機稍縱即逝，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川軍把所有的功勞都搶走。
可這一打，就等於是承認了，他這個中a央軍的嫡係王牌，是在給地方軍的雜牌部隊當助攻。
這臉，丟得太大了。
……
而在另一邊，川軍第二十二集團軍的指揮所裡，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孫震放下電話，臉上的笑容再也抑製不住，他拍著桌子，笑得前仰後合，連眼淚都快出來了。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指揮所裡的川軍將領們，也都一個個喜上眉梢，揚眉吐氣。
他們打了半輩子仗，受了半輩子的白眼和窩囊氣，什麼時候像今天這麼風光過？
一個旅長湊趣道：“總司令，我看那湯恩伯的語氣，酸得都能拿來蘸餃子了。估計這會兒正躲在指揮部裡罵娘呢！”
“罵娘就對了！”孫震灌了一大口濃茶，舒坦地長出了一口氣：“老子就是要讓他罵！讓他知道，我們川軍，不是他想捏就捏的軟柿子！我們不光能打，還能打硬仗，打勝仗！”
他環視一圈自己手下的愛將，感慨道：“弟兄們，今天這一仗，咱們算是把川軍的威風徹底打了出來。但這頭功，不是我的，也不是你們的。”
他指了指辛莊的方向：“是朱豪那個兔崽子，和他那個專打硬仗的第四十一軍的！”
“要不是他在辛莊，硬生生把小鬼子兩個師團給打殘了，把日軍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咱們哪能這麼輕鬆地在側翼撕開一個口子？”
“要不是他之前‘借’給咱們的那批軍火，咱們拿什麼去跟小鬼子拚火力？拿弟兄們的命去填嗎？”
眾人聞言，都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朱豪和他的第四十一軍，如今在整個二十二集團軍裡，已經成了一個傳奇。
“總司令說的是。”一個師長說道：“朱軍長這回可是又立下了不世之功啊！硬抗日軍兩個師團，還反過來把人家給打殘了，這戰績，說出去誰敢信？”
孫震嘿嘿一笑，眼神裡透著一絲老狐狸般的狡黠：“所以啊，湯恩伯問我裝備哪兒來的，我就把朱豪抬出來。一來，是實話；二來嘛，也讓他湯恩伯去頭疼。”
“他不是看不起地方軍嗎？現在我們地方軍裡出了朱豪這麼個怪胎，我看他以後還怎麼擺他那個中a央軍嫡係的譜！”
眾人哄堂大笑。
就在這時，前線的槍炮聲陡然間變得更加猛烈了。
一名通訊參謀衝了進來：“報告總司令！湯恩逼的第二十軍團，對日軍正麵陣地發起了總攻！炮火非常猛烈！”
孫震一聽，立刻站了起來，走到地圖前，目光變得銳利。
“好小子，還算他湯恩逼有點血性，沒當縮頭烏龜。”
他冷哼一聲，隨即下令：“傳我命令！讓一線部隊，不要吝惜彈藥，加大攻擊力度！配合中央軍，給老子一鼓作氣，把小鬼子這條防線徹底捅穿！告訴弟兄們，誰先衝進小鬼子的師團指揮部，老子賞他一萬大洋！”
“是！”
一時間，整個徐州戰場的東南側翼，炮聲隆隆，殺聲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