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西南,碭山外圍,湯恩伯的指揮部裡,空氣像是拉滿的弓弦。
作為這次大突圍的“鐵拳”,第二十軍團的官兵們個個裝備精良,精神飽滿,一股中央軍嫡係舍我其誰的傲氣,彌漫在陣地的每一個角落。
湯恩伯本人更是躊躇滿誌。
他背著手,在指揮部裡來回踱步,鋥亮的馬靴踩在木地板上,發出有節奏的“咯噔”聲。
“報告上,朱豪的第四十一軍,那可是全軍換裝了半自動步槍的精銳,每個班還配著兩挺輕機槍一挺重機槍,炮兵坦克更是不缺。這支部隊要是能來給我當尖刀,撕開當麵日軍第十六師團的防線,還不是手到擒來?”他心裡盤算著,嘴角已經忍不住掛上了一絲微笑。
在他看來,李長官把這個主攻的任務交給他,又把川軍裡最能打的朱豪派來配合,足見對他的重視。
至於川軍……哼,不過是地方雜牌,也就是這個朱豪,運氣好,有點本事,還能入他的眼。
儘管二人之前有些過節,但湯恩伯也不得不承認,朱豪確實能打。
“軍團長!”一名參謀快步走了進來,“外麵來了一支援軍,打的是第二十二集團軍的旗號。”
“哦?朱豪到了?”湯恩伯精神一振,連忙走到門口,舉起了望遠鏡。
視野裡,一支塵土飛揚的隊伍正緩緩開來。
隻是,當他看清了那些士兵的模樣時,臉上的笑容卻一點點僵住了。
來的這支部隊,軍容算不上整齊,士兵們身上的黃綠色軍裝洗得發白,腳上穿著草鞋的竟占了多數。
他們背著的,是清一色的老舊漢陽造,隻有少數軍官和機槍手,才配著看起來新一些的武器。
整支隊伍都透著一股長途跋涉後的疲憊,與他第二十軍團的兵強馬壯,形成了鮮明對比。
湯恩伯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這是第四十一軍?”他放下望遠鏡,語氣裡滿是懷疑和不悅。
很快,一名身形高大、麵容剛毅的將軍,在一群衛兵的簇擁下,大步走進了指揮部。
來人腰杆筆直,眼神銳利,即便風塵仆仆,也難掩其軍人鐵血之氣。
“湯軍團長。”來人一個標準的軍禮,聲音洪亮:“川軍第二十二集團軍副司令,孫震,奉戰區長官部命令,率部前來協同貴軍作戰!”
湯恩伯回了個禮,語氣不鹹不淡,甚至連手都懶得伸一下:“孫司令一路辛苦。隻是……我奉命與第四十一軍協同作戰,不知朱豪軍長何在?”
孫震何等人物,豈能聽不出他話裡的輕慢和質疑。
但他沒有發怒,隻是平靜地看著湯恩伯,如同看著一塊頑石。
“朱豪軍長在辛莊前線,與日軍第二十師團、第一零八師團主力鏖戰,難以脫身。李長官特命我部,代替第四十一軍,執行助攻任務。”
“代替?”湯恩伯幾乎要笑出聲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孫震和他身後那些風塵仆仆的軍官,話裡話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孫司令,非是湯某小瞧川軍弟兄。隻是此次突圍,事關幾十萬將士的生死,乾係重大。”
“我聽說朱豪將軍的部隊,火力凶猛,堪比日軍的精銳師團。不知孫總司令帶來的這支部隊……”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份輕蔑,已經捅破了窗戶紙。
言下之意,就你們這叫花子一樣的部隊,也配來代替朱豪的王牌軍?
彆到時候打起來,拖了我第二十軍團的後腿!
指揮部裡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孫震身後的川軍將領們,個個怒目而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孫震卻隻是擺了擺手,製止了部下的衝動。
他沒有和湯恩伯爭辯,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他戎馬半生,什麼場麵沒見過?和這種隻看裝備不看人心的“友軍”掰扯,純屬浪費口水。
他轉過身,對自己的通訊參謀道:“立刻給李長官發電。就說,川軍第二十二集團軍所屬部隊,已於下午四時抵達碭山預定作戰位置,部隊士氣高昂,隨時可以投入戰鬥。請長官下令!”
這一手,直接繞開了湯恩伯。
我不管你怎麼想,我隻聽戰區司令的。
湯恩伯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他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對方根本不接招,這讓他有火也發不出來。
電報很快發了出去,回電也來得極快。
李宗仁的命令簡單直接,甚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嚴厲:“戰機稍縱即逝,著第二十軍團、第二十二集團軍,立刻對當麵之敵發起攻擊,不惜一切代價,撕開防線!”
軍令如山。
湯恩伯冷哼一聲,就算心裡再不滿意,也不敢違抗李宗仁的命令。
“既然長官有令,那就打吧。”他轉向自己的參謀長,語氣生硬:“命令各部,按原計劃,發起進攻!”
他又看了一眼孫震,補充道:“還請孫司令的部隊,務必守好我軍的側翼,不要讓小鬼子鑽了空子。”
這話說得,已經不是協同作戰,而是把孫震的部隊,當成了給他看家護院的偏師。
孫震依舊麵無表情,隻是點了點頭:“湯軍團長放心,我川軍弟兄,彆的本事沒有,和鬼子拚命的膽氣,還是不缺的。”
說完,他轉身便走,再沒有多看湯恩伯一眼。
隨著命令下達,碭山外圍的陣地上,炮聲隆隆,殺聲震天。
湯恩伯的第二十軍團,不愧是精銳中的精銳。
第二十軍團士兵們,在炮火的掩護下,向著日軍的陣地發起了潮水般的進攻。
……
辛莊,第四十一軍指揮部。
當通訊參謀將李宗仁那封“我準了”的電報遞到朱豪手上時,整個指揮部裡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好家夥!軍座牛逼!”
“他娘的,總算不用撤了!老子這口氣順了!”
吳亮、黃家俊這些悍將,一個個咧著大嘴,笑得跟個二百斤的孩子似的。
前一刻還壓在心頭的那股憋屈勁兒,瞬間煙消雲散。
趙毅川和周衛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一絲哭笑不得。
自家軍座這一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玩得是驚心動魄,卻又合情合理,讓人不服不行。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膽魄了,這是對人心和戰局的精準拿捏。
“行了,都彆樂了。”朱豪將電報隨手一放,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取而代的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肅殺。
“李長官把寶壓在了咱們身上,咱們就不能讓他失望。”他走到巨大的沙盤前,目光如刀,掃過代表敵我雙方的小旗。
“現在,福榮真平那老鬼子就是驚弓之鳥,龜縮在烏龜殼裡。川岸文三郎的第二十師團,更是隻剩下一口氣吊著。但時間不等人,我們必須速戰速決!在日軍的增援抵達之前,徹底解決掉他們!”
所有人的神色都嚴肅了起來,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朱豪身上。
朱豪拿起一根紅色的鉛筆,在沙盤上重重一點,點在了川岸文三郎第二十師團殘部所在的區域。
“第一步,敲碎這塊最爛的骨頭!”
他看向趙毅川,聲音沉穩而有力:“趙毅川!”
“到!”趙毅川猛地挺直了腰板。
“我給你的一二二師,配齊全軍所有的衝鋒槍、輕機槍!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兩人一組也好,三人一群也罷,給我組成上百個突擊火力小組!槍手配彈藥手,子彈管夠!打光了,老子從係統……從後方給你調!”
他差點說漏嘴,及時改了口。但那股子財大氣粗的豪邁,卻讓所有人心頭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