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從黎明持續到日上三竿。
縣府周圍的幾條街道，已經徹底被鮮血染紅。川軍將士的人數越來越少，從五百，到三百，到一百……
王銘章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失血過多讓他感到陣陣眩暈。他身邊的警衛已經全部倒下，他自己也多處負傷，軍裝早已被鮮血浸透凝固，如同鐵甲一般。
一個日軍少尉揮舞著指揮刀，嚎叫著向他衝來。王銘章怒吼一聲，用儘全身力氣，將手中的大刀劈了過去。
“當！”的一聲脆響，指揮刀被磕飛，但王銘章的大刀也因為卷刃而脫手。
那日軍少尉一愣，隨即獰笑著舉起手中的南部十四式手槍，對準了王銘章的胸口。
王銘章閉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坦然。他儘力了，川軍的臉，沒有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陣奇異而尖銳的呼嘯聲，以及如同炒豆般密集而獨特的槍聲，突然從滕縣城外，日軍的身後響了起來！
“噠噠噠噠——！咚咚咚——！”
那聲音，絕不是日軍武器發出的！
日軍少尉臉上的獰笑僵住了，他驚愕地扭頭望向城外。
王銘章也猛地睜開眼睛，循聲望去。
難道……是……
那突如其來的槍炮聲，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滕縣城內外。
正瘋狂進攻的日軍部隊，明顯出現了一陣騷動。
後方的槍聲越來越密集，還夾雜著手榴彈的爆炸聲和一種令人心悸的、如同電鋸切割般的機槍掃射聲。
“納尼？！”帶隊進攻縣府的日軍大尉臉色驟變，他聽出那不是己方火力的聲音。
難道是其他支那部隊的增援？不可能！磯穀師團長已經嚴令瀨穀旅團在外圍清剿，怎麼會有支那軍摸到這裡？
“穩住！繼續進攻！拿下縣府，全殲守軍！”
日軍大尉聲嘶力竭地吼道，試圖穩定軍心。
但後方傳來的混亂和槍聲，已經讓不少日軍士兵心生疑慮，攻勢不由得一緩。
滕縣城內，殘存的川軍將士也聽到了這異樣的動靜。
“師座！城外……城外好像打起來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兵，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指著城外喊道。
王銘章拄著地上的半截磚塊，勉強支撐著身體。
他側耳傾聽，那獨特的機槍聲，急促而富有節奏，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他心中猛地一動，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是……是德國機關炮的聲音！”趙渭賓也聽出來了，他臉上露出一絲狂喜:“難道是……朱師長他們？！”
當初朱豪在晉省“讚助”給122師的那批34，給所有老兵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般在殘存的川軍將士心中蔓延開來。
援軍！真的是援軍到了！
絕望的深淵中，陡然射入一道金色的光芒！
“弟兄們！援軍到了！是咱們的援軍到了！”王銘章用儘全身力氣嘶吼道，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援軍來了！殺啊！”
“狗日的小鬼子，你們的死期到了！”
原本已經油儘燈枯的川軍士兵，仿佛瞬間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
他們紅著眼睛，咆哮著，用最後的力氣，向著麵前的日軍發起了反撲！
城外，滕縣東門方向。
一支大約百餘人的隊伍，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日軍進攻部隊的側後方。
他們裝備精良，士兵們沉著冷靜，依托著斷牆和彈坑，手中的武器噴吐出致命的火舌。
為首的一名上尉軍官，正是144師偵察營的王勇。
他按照朱豪的命令，率領偵察營主力化整為零，從日軍防禦的薄弱環節滲透進來，目標直指滕縣城。
“給老子狠狠地打！敲掉小鬼子的屁股！”王勇端著一支38衝鋒槍，親自帶隊衝鋒。
他身後，幾挺34通用機槍被迅速架設起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赤紅的曳光彈如同鞭子般抽向混亂的日軍。
“咚咚咚！”幾門隨隊行動的90毫米迫擊炮也開始發威，炮彈準確地落在日軍的集結地和炮兵陣地上，炸起一團團煙火。
這支突然殺出的生力軍，火力之凶猛，戰術之靈活，遠超日軍的想象。
負責攻擊東門的日軍部隊，瞬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後隊變前隊，陷入一片混亂。
“八嘎呀路！哪裡冒出來的支那軍？他們的火力怎麼這麼猛？！”一名日軍指揮官氣急敗壞地吼道。
與此同時，在滕縣的其他方向，也陸續響起了槍聲。
李連長帶著他的連隊，從一片廢墟中鑽了出來，對著一股正在向城內運送彈藥的日軍小隊就是一頓猛揍。
“弟兄們，給老子打！師座說了，見到小鬼子，不用客氣，往死裡整！”李連長一邊用他那蹩腳的普通話喊著，一邊熟練地更換著衝鋒槍的彈匣。
朱豪“遍地開花”的滲透戰術，此刻終於顯現出威力
。一支支小股精悍的144師部隊，如同無數把鋒利的尖刀，從四麵八方刺向日軍龐大而臃腫的身軀。
他們不求攻城略地，隻求最大限度地襲擾日軍，打亂其部署，為滕縣城內的守軍減輕壓力。
朱康也跟在李連長的隊伍裡，這是他第一次經曆如此真實的戰鬥。
炮彈在身邊爆炸，子彈從耳邊呼嘯而過，身邊的戰友不斷有人倒下，也有人怒吼著衝向敵人。
他緊張得手心全是汗，但看到李連長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痞賴樣子，還有周圍老兵們沉著應戰的表情，心中的恐懼也消散了不少。
他學著老兵的樣子，躲在掩體後，努力瞄準，扣動扳機。
當他看到一個端著刺刀衝過來的日軍士兵，在自己槍響之後應聲倒下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釋然湧上心頭。
“老子……老子也殺鬼子了！”他在心裡默默地喊道。
日軍第十師團指揮部，磯穀廉介正焦躁地等待著攻克滕縣的最終消息。
他已經投入了絕對優勢的兵力，在他看來，那座小小的縣城，早該化為一片焦土了。
“報告師團長閣下！”一名通訊參謀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
“滕縣外圍，多處發現支那軍小股部隊襲擾！其火力……火力異常凶猛，裝備有大量我軍未曾見過的自動武器！攻擊東門的部隊，側後方遭到重創！”
“納尼？！”磯穀廉介猛地站起身，一把搶過電報，臉色鐵青:“瀨穀那個混蛋在乾什麼？！他不是說已經封鎖了所有通往滕縣的道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