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昨夜睡得晚,今日偷個懶。”
祁千堯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甚至還輕輕打了個哈欠。
一襲槿紫色縷金祥雲紋錦袍,紫而不妖,處處彰顯尊貴氣度。
隻是平日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此時無精打采,多了幾分生人勿近的氣息。
“哎喲,睿王殿下!”陸世津上前圍著他仔細打量,語氣誇張,“您昨夜是做甚了啊!”
一副被吸乾精神氣的模樣……若非睿王府沒有妃妾,他們皆要湧出不合時宜的猜測!
“沒什麼……”祁千堯無奈道,“清漪再次受傷,玖兒似有怨言,我實在有些分身乏術。”
昨夜寬慰清漪許久,今日上午他又前往容府,然玖兒已經出門,容之墨一問三不知。
“這齊人之福,可不易享受啊!”祁方玨幽幽歎息一聲。
“殿下,護國公似乎在這裡,我方才進來時,遠遠瞧見了葉琛。”陸世津壓低聲音道。
祁千堯腳步一頓,稍作猶豫,徑直踏進雅間,“小舅舅喜靜,咱們莫要去打擾了。”
小舅舅素來恪守規矩,甚少與他和大哥親近,對母後尚算溫和,但終究透著疏離。
分明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小舅舅卻似心有隔閡。
不過二十來歲的人,活得宛如垂暮之年的老者……
直至熟悉的聲音消失,宗玄聿依舊在認真用膳。
方才他僅是微微一怔,而後繼續布菜用膳,甚至食欲更佳。
“你外甥來了……”容玖玥終是忍不住開口調侃。
“你再用些金玉羹,”宗玄聿將湯碗輕輕放於她的麵前,“畏寒之人最宜食用此羹。”
這副模樣,似乎極其不願她提及不相乾之人。
“哦……”容玖玥轉而笑言,“待紅葉回來,要不我們先離開……你稍等片刻再行離去?”
方才紅葉用完膳後,前去萬和堂取幾味藥材。
雖然東祁民風開放,男女可同桌而席或共談生意,但她與宗玄聿,終究有些不一般。
她雖覺得此事無甚大礙,但宗玄聿乃端方雅正的君子。
倘若應允看診時,她知曉這個男人的身份,應當不會與之有牽扯。
然而如今,不知為何,她希望他們二人皆能平安康健……
“好……”宗玄聿點頭應道,“古月居有後院可出去,你無需擔心。”
此次是他一時衝動,竟留姑娘於這繁華酒樓中。
他從來不在乎所謂名聲,但不可置姑娘清譽而不顧……
“小姐,藥材取回來了。”此時紅葉恰好推門進來。
“睿……睿王殿下!”葉琛驟然拔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見過睿王殿下!”
完矣!睿王怎會來此!這架勢似乎像是捉奸啊!
紅葉怔愣一下,隨即迅速閃身至容玖玥身後。
緊接著,祁千堯瞥一眼葉琛,徑自推開另半邊緊閉的門扉,大步流星地踏入房間內。
隻見,白衣勝雪的男子,一襲茶白素衣的女子,正端坐於桌旁,桌上是用了過半的膳食。
謫仙降臨與仙子下凡,這幅畫麵竟然分外養眼,堪稱珠聯璧合。
隻是,一人是他的親舅舅,一人則是他未來的妻子,貌似這二人不應在此同桌用膳!
“睿王殿下安。”容玖玥起身福禮。
“睿王。”宗玄聿微微頷首致意。
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淡定從容,聲音皆是平靜如水,仿佛沒有一絲波瀾。
祁千堯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轉,未曾言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之後,他深吸一口氣,繼而緩緩開口:“你們怎會在這裡?兩個人同桌用膳嗎?”
這麼多年,小舅舅冷情,從未與他們兄弟私下用過膳,與母後亦是!
故而,眼前這一幕,實在是讓他感到驚愕至極。
若非方才,他自窗口恰好看見玖兒侍女的身影,此時他尚被蒙在鼓裡!
他是男人,自是了解男人之心,小舅舅對玖兒不一般……
“在這裡用膳,自然同桌。”宗玄聿抬眸看向他,“葉琛與紅葉姑娘皆在。”
“小舅舅,你素來克己複禮,覺得這般是否妥當?”祁千堯一字一句道。
“並無不妥!”宗玄聿回答,“你且看樓下便知,無論雅間還是廳堂,男女把酒言歡亦可。”
“容姑娘與萬和堂東家相熟,曾幫我取藥,今日偶遇,一同用膳。”他簡單地解釋。
祁千堯抿唇不語:“……”
小舅舅,你與尋常人一樣嘛!連親姐姐和親外甥,你都不願一同用膳!
你與玖兒今日這般,又豈會正常!
“睿王殿下,今日在此偶遇,是我宴請護國公。”容玖玥終於開口。
“當日開元寺遇刺,乃護國公與葉侍衛相救……”她略作提醒。
聞言,祁千堯瞬間心虛幾分,整個人氣勢落敗。
那些刺客身手極佳,若非小舅舅不顧一切追上去,玖兒應凶多吉少。
彼時,他卻帶著重傷昏迷的清漪回王府治傷……
祁千堯上前一步,低聲道:“既然已用完膳,那咱們走吧,我有些話想與你單獨說。”
“或者我們換個房間,喝杯清茶暖暖身子,再行敘話。”他隨即提議。
反正不要小舅舅在旁邊礙事!
宗玄聿看了一眼容玖玥,袖中雙手緩緩握拳,忽覺有些胸悶。
“咳咳咳……”容玖玥突然用絲帕捂住嘴巴,咳嗽不止。
刹那間,她的臉色變得慘白,嘴角甚至溢出一絲鮮血,緩緩滴落於茶白色的長裙上。
“容玖玥!”
“玖兒!”
宗玄聿與祁千堯瞬間大驚失色,正欲上前,卻見紅葉已攬住虛弱的女子。
“我沒事……老毛病而已,回去休息幾日便好。”容玖玥歎道。
話落,她伸手擦拭額頭冷汗,在寬大的衣袖遮掩下,對宗玄聿悄悄使了一個眼色。
那如小狐狸般狡黠的眼神,讓宗玄聿驟停的心,暫時活了過來。
“玖兒,我們尋太醫……”
“睿王殿下,我身體不適,先行回府服藥,告辭!”容玖玥連忙打斷。
言罷,她向宗玄聿頷首致意,遂由紅葉攙扶著,疾步離開。
睿王欲說之言,無非是希望她與老八可以和平共處。
反正很快便會解除婚約,何必再與之廢話連篇!
還真彆說,紅果所做的爆汁糖,不僅酸甜可口,竟還有此等用處……
祁千堯剛追至樓下,容府馬車已如疾風般駛離。
“睿王,我先行告辭……”
“小舅舅!”祁千堯驀地打斷宗玄聿之言,“如今你已二十有六,是時候娶妻納妾,為護國公府傳承香火。”
小舅舅雖恪守本分,但安全起見,他還是早點娶妻為好!
“傳承香火?”宗玄聿臉上露出一抹譏諷的淡笑,“為何要傳承?斷子絕孫有何不可?”
祁千堯眉頭緊鎖,“小舅舅……”
“開個玩笑而已……”宗玄聿裹緊了大氅,“我身體不佳,日後護國公府過繼一子便是。”
“不知當日兩波刺客,睿王可查清為何人指使?”他話鋒一轉。
祁千堯懵了一瞬,搖搖頭,“一個活口未留,實在不易查出……”
“睿王自便,我先行告辭。”宗玄聿淡聲打斷,繼而轉身離開。
此事真有那麼難嗎?不一定吧……
誠然,太傅府證據不足,但隻要有證據指向,那便足矣。
因而,洛太傅命喪黃泉!
至於容清漪那些手段,簡直是破綻百出,稍加暗查便可清楚。
隻可惜,如今線索已毀,睿王再難查出真相,容清漪亦無需擔心。
他虔誠向佛祖祈求,願這二人可以永遠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