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美幾乎是衝出了王府大門,在婢女的攙扶下,帶著一身寒氣登上了自己的馬車。
厚重的車簾落下,隔絕了外界的視線,也仿佛隔絕了她最後一絲忍耐。她猛地靠向軟墊,臉色依舊陰沉得可怕,胸口劇烈起伏。
“去城東彆院!”她幾乎是咬著牙命令道,聲音冰冷刺骨。
車轅滾動,馬車朝著城東方向駛去。
車廂內,納蘭美緊握的雙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腦海裡反複回響著管家的話,回響著那些刺目的紅木箱子,回響著藍溪玥那副理所當然,高高在上的模樣,熊熊的妒火和屈辱感幾乎要將她吞噬。
“憑什麼……”她喃喃自語,聲音因壓抑的憤怒而顫抖,“攝政王是我小舅舅!我身上流著和他一樣的血!可我平日想進王府請個安都需通稟等候,看儘臉色……憑什麼她藍溪玥,一個聲名狼藉,靠著狐媚手段上位的女人,就能得到小舅舅如此毫無保留的寵愛?!連她那個粗鄙不堪的哥哥下聘,都要動用王府的庫藏!”
“我費儘心機,用儘手段,卻連小舅舅一個溫和的眼神都換不來……而她藍溪玥,憑什麼就能坐擁這一切?憑什麼?!”納蘭美猛地一拳砸在身側的軟墊上,眼中充滿了不甘,怨毒和瘋狂的嫉恨,那壓抑已久的陰暗心思在封閉的車廂裡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馬車疾馳,載著一腔無處宣泄的怨恨,駛向城東深處。
到了城東彆院朱漆大門前馬車停了下來,車簾被粗暴地掀開,納蘭美繃著臉,不等婢女攙扶,徑直躍下車轅,她便踏入彆院。
庭院深深,幾個原本在灑掃的丫鬟婆子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驚得手足無措,慌忙斂衽屈膝,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參見郡主。”
納蘭美目光如冰刀般掃過她們低垂的頭頂,聲音冷硬得能刮下人一層皮來:“本郡主母親呢?”
話音未落,院子裡一片死寂,仆婦們恨不得將頭埋進地裡,大氣不敢出。
就在這時,一陣曖昧不清的,夾雜著女子慵懶笑聲和男子刻意放低的軟語,清晰地從正房緊閉的門窗縫隙裡逸散出來,絲絲縷縷鑽進納蘭美的耳中。
一股混雜著羞恥與暴怒的熱血猛地衝上她的頭頂!
誰家的母親……誰家的母親會像她這般,在她這個親生女兒備受家族冷眼排擠之時,隻顧著在這彆院裡與男寵尋歡作樂?!
納蘭美越想越恨,胸中那團鬱結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她眼中寒光一閃,幾步搶上前去,竟是連通報都省了,抬起穿著精致繡鞋的腳,帶著滿腔的憤懣,“砰”的一聲巨響,狠狠踹開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
“放肆!誰……”屋內的暖香被勁風攪散,軟榻上斜倚著的文淑公主正欲勃然作色,卻在看清來人的瞬間,怒氣僵在了臉上。
隻見納蘭美麵沉似水,眸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一步步走了進來。
文淑公主臉上掠過一絲被打擾的尷尬與不悅,隨即不動聲色地推開依偎在身旁的兩個年輕男寵,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微敞的華麗衣襟,勉強端坐起來,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慵懶:“喲,美兒來了?怎麼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她眼波流轉,仿佛剛才的荒唐不過是尋常小憩。
一旁那兩個穿著輕薄紗衣,容顏俊美的男寵這才如夢初醒,慌忙下榻,對著納蘭美盈盈一拜,姿態妖嬈,聲音甜膩得發齁:“奴家參見郡主。”
看著母親這副浪蕩模樣,再瞧著眼前這兩個搔首弄姿,眼中甚至帶著幾分有恃無恐的男寵,納蘭美隻覺得一股惡心直衝喉頭,長久以來積壓的委屈,怨恨瞬間爆發,她指著門口,厲聲喝道:“滾!都給我滾出去!”
文淑公主臉色沉了下來,保養得宜的手指捏緊了手中的絲帕,聲音也帶上了不悅:“美兒!你有氣衝著你納蘭府的下人撒去,跑到本宮這裡來耍什麼威風?”
“威風?”納蘭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極儘諷刺的冷笑,眼中卻是一片荒涼,“母親!你還好意思說我?在納蘭府裡,祖母,嬸娘她們哪個不是明裡暗裡排擠我?父親……父親終日隻惦記著他找什麼神醫!偌大的府邸,有誰真心在意過我半分?你呢?你是我的親娘!可你整日裡隻知道沉迷這些下賤胚子!你們……你們還配做我的親生父母嗎?!”
“放肆!”文淑公主猛地一拍榻邊的小幾,震得茶盞叮當作響,“你乃堂堂郡主,納蘭府裡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欺負你?告訴本宮,本宮替你作主!”
納蘭美看著母親這副色厲內荏的樣子,隻覺得心累無比,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她強壓著心頭的熊熊怒火,疲憊地掃了一眼旁邊那兩個依舊杵著,仿佛在看戲的男寵,聲音低沉而壓抑:“母親,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和你吵架的。”
文淑公主聞言,狐疑地挑了挑眉,審視著女兒異常壓抑的神情,片刻後,才揮了揮塗著蔻丹的手,對那兩個男寵道:“罷了,你們先退下。”
“是,長公主。”兩個男寵這才不緊不慢地福身,聲音拖得長長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在納蘭美鐵青的臉上掃過,然後才扭動著腰肢,妖妖嬈嬈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房門。
門扉合攏,文淑公主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臉上重新掛起一絲刻意的柔和,仿佛剛才的衝突從未發生:“好了美兒,現在沒外人了,說吧,今天特意來找本宮,到底所為何事?”
納蘭美死死攥緊了手中的絲帕,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那錦緞揉碎。
她深吸一口氣,將方才在攝政王府得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渣。
文淑公主聽著,眉頭漸漸鎖緊,精心描畫的眉峰顯出幾分厲色:“藍溪玥?她竟敢如此不給你這個郡主麵子?”
納蘭美的心如同被無數根細針紮著,酸楚又刺痛,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裡充滿了自嘲和無力:“麵子?嗬……她藍溪玥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又談何給我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