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王府庫房內,藍溪玥正站在一排排堆疊整齊的箱籠前,手中拿著一冊厚厚的禮單,指尖劃過一行行墨跡未乾的字,神情專注。
她身邊是明日要給兄長送去的聘禮,每一件都需仔細核對,看還有什麼差的,庫房裡彌漫著淡淡的樟木和錦緞混合的氣息。
管家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在藍溪玥身後幾步遠處停住,躬身道:“王妃,納蘭郡主來了,此刻正在府門外候著,說是特意來拜見你,你看……若是不想見,老奴這就去把人打發了?”
藍溪玥聞言,秀眉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從賬冊上抬起頭。
她放下手中的冊子,指尖撫了撫衣袖上並不存在的褶皺,“讓她去前廳候著吧。”她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本王妃稍後便過去,倒要看看,這位郡主今日登門,所為何事?”
“是。”管家得了準信,立刻應聲,轉身快步離去安排。
藍溪玥不再看那些琳琅滿目的聘禮,轉身,徑直朝前廳方向走去。
初夏見狀,立刻無聲地跟上。
初春則繼續埋首於眼前那些需要清點裝箱的貴重首飾。
前廳內,納蘭美已在此等候,正有些焦躁地踱步,一見藍溪玥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上瞬間堆起親昵的笑容,快步迎上:“小皇嬸!”
藍溪玥步履從容,徑直走到主位坐下,她並未回應那聲刻意拉近關係的稱呼,隻端起初夏適時奉上的新茶,用杯蓋輕輕撇了撇浮沫,這才抬眼看向納蘭美,語氣疏淡:“納蘭郡主今日來找本王妃,所為何事?”
納蘭美被她這冷淡的態度刺得心頭一梗,一股憋悶感湧上。
她強壓下心中的不快,誰讓她那位權勢滔天的小皇叔獨獨將這女人捧在手心?麵上,她依舊維持著笑容,走到一旁椅子坐下:“小皇嬸,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今日前來,確實有一事相求。”
“哦?”藍溪玥眉梢微挑,放下茶盞,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
納蘭美笑容更盛,帶著幾分刻意的討好:“是這樣,沐婷兒方才到我府上哭訴,她說她實在是不認識小皇嬸你,這才在金滿樓衝撞了您,鬨出些誤會。她年紀小不懂事,還請小皇嬸大人有大量,彆跟她一般見識。”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藍溪玥的神色。
藍溪玥唇角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目光直視納蘭美:“郡主今天來,是專程給那沐婷兒當說客的?”她語氣微頓,帶著一絲玩味,“況且,本王妃也並未說要與她計較啊?”
納蘭美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尷尬:“小皇嬸既然不跟她計較……那,那又為何讓包大人去調查沐府呢?”她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單純的疑惑。
“嗬!”藍溪玥輕笑一聲,那笑意卻未達眼底,“郡主的意思是,本王妃為了報複今日金滿樓那點微不足道的口角,才授意包大人調查沐府?”
納蘭美心頭一跳,連忙擺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小皇嬸誤會了。隻是……隻是想請你看在我的薄麵上,讓包大人高抬貴手,彆再查沐府了,沐府一向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藍溪玥打斷她,重新端起茶盞,淺淺啜了一口,目光透過氤氳的熱氣看向納蘭美,,“沐府若真如郡主所言,安分守己,未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又豈會懼怕包大人秉公調查?你說是與不是,納蘭郡主?”她特意加重了“秉公”二字。
“小皇嬸……”納蘭美還想辯解。
藍溪玥卻已失去了耐性,她將茶盞“嗒”一聲輕放在身旁的紫檀小幾上,直接站起身,“本王妃庫房還有諸多事務需要親自料理,若郡主沒有其他要事,就請回吧。”話音落,她已不再看納蘭美一眼,徑直向外走去,初夏緊隨其後。
納蘭美被晾在原地,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胸中翻湧著屈辱和怒火。
然而在這攝政王府,她終究不敢發作。
眼見藍溪玥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她隻得咬著牙,憤然起身,也快步走了出去。
剛走出前廳,來到開闊的庭院,納蘭美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或者說刺痛)了目光。
隻見王府的侍衛們正有序地抬著一隻隻沉甸甸,係著紅綢,油光鋥亮的紅木箱子往外運。
管家站在一旁,手持賬冊,正仔細地記錄著。
納蘭美停下腳步,忍不住出聲問道:“管家,這是……?”
管家聞聲轉頭,見是納蘭美,便微微躬身行了一禮,語氣平靜無波:“回郡主話,這是王妃在為她兄長明日納征準備的聘禮。”
“什麼?!”納蘭美幾乎失聲叫出來,眼睛猛地睜大,難以置信地指著那些箱子,“她哥哥下聘?她居然……居然動用王府的東西給她哥哥做聘禮?!”她的聲音因為震驚和嫉妒而拔高,帶著尖銳的質問。
管家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顯然對納蘭美這近乎失態的質問和隱含的指責感到不悅。
他抬起頭,聲音依舊平穩,“郡主慎言,王府的一切,王妃自然有權做主調度,況且”管家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箱子,加重了語氣,“這些聘禮之中,大半還是王妃動用了自己的嫁妝體己添置的,王妃顧念手足,為兄長儘心,實乃人之常情。”
後麵管家解釋的話,納蘭美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那句“王府的一切,王妃自然有權做主調度”如同淬了毒的針,狠狠紮在她心上。
她隻覺得一股邪火直衝頭頂,臉頰滾燙,再也無法維持任何體麵。
她猛地一甩袖,隨即陰沉著臉,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王府大門,步履快得像是要逃離什麼讓她窒息的地方。
管家站在原地,看著納蘭美那明顯帶著怨懟的背影消失在門廊拐角,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這可是攝政王府,王妃如何處置府中物事,又沒動用納蘭府的分毫,她倒不樂意起來了……若不是王妃今日開恩,這攝政王府的門檻,又豈是她想進便能隨意進出的?”語氣裡滿是對自家女主人的維護和對納蘭美不識趣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