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泊禹這個澡洗了將近四十分鐘,中途張姨已經把餐端上來了。
他一走出來,就看見孟笙跪坐在地毯上。
房間的窗簾已經拉開,金燦燦的太陽從玻璃窗裡折射進屋子裡。
細小的塵埃在光束的浮動,映下碎金般的光。
商泊禹在門口駐足了好一會。
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睨著她,和暖,溫馨,柔情等所有代表美好的詞語一個一個地在他腦海裡蹦跳著。
最後如數貼合在了孟笙身上。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能和她在一起,能娶到她……
現在隻要一想到自己以前乾的混賬事,他的心臟就會被重力狠狠擠壓,傳來劇烈的疼。
孟笙抬頭,就對上他深情的桃花眼,隔著這短暫的距離,她能清楚捕捉到他眼底迸發出來的情緒。
愧疚,悔恨,欣喜,激動,以及還有一絲慶幸。
她剝蝦的動作一頓,心底生出一絲煩亂,又不得不緩聲問,“還站在那做什麼?趕緊來吃飯呀,等會都要涼了。”
商泊禹笑著走過來,這才看到他那邊的碗裡堆了四五隻剝好的蝦。
目光恨不得柔成天邊的雲,將她手裡那隻沒剝完的蝦放到自己碗裡,抽了幾張紙巾,給她擦乾淨手。
“彆紮傷手,這個我來就好。”
等手擦完,他又把碗裡的蝦夾回給她,隻留了一個,“我們家現在最該多吃蝦的人是你。”
孟笙斂下神色,沒推脫,拿起筷子陪他一塊吃了起來。
吃得差不多,她放下筷子,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最後試探性地問,“媽現在怎麼樣了?她能出來嗎?”
說到這個,商泊禹眼底的溫情滯了下,抬頭看著孟笙。
猶疑了下,下意識想問她,能不能麻煩她舅舅和她哥幫忙從中斡旋一下?
可這句話他有點說不出口。
喉嚨裡像是哽了一根尖刺,好像任何話說出來,都會被紮得支離破碎。
他的母親恨不得將她徹底拉進深淵裡,他又有什麼資格和臉麵讓她幫忙?
他咽下那絲苦澀,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溫和下來,“警察局那邊不讓見人,媽現在怎麼樣了,我也不清楚。等會吃了飯我得回一趟老宅,和爸商量一下這件事情。”
“那你不睡會了?”
“嗯,不睡了。”商泊禹怕她擔心,還補充了一句,“沒事,等回來再睡一樣的。”
孟笙點點頭,沒再說話。
飯後,他換了一套衣服,就開車回了老宅。
聽到樓下響起車子的引擎聲,她心下一哂,眼底掠過一絲輕蔑。
拿起手機,給大夫人發了一條消息:【商泊禹出來了,現在去老宅了。】
這條消息發出去後,她就沒管了。
至於大夫人會怎麼阻攔,就和她無關了。
如裴綏所說,商泊禹出來的第二天,警方就開始著手排查有過交易記錄的人了。
到第三天,這事已經在京市豪門圈裡傳播起來了。
幾個小時的功夫,就開始沸沸揚揚了,成為許多人飯桌上的談資。
商泊禹為這件事情算是跑斷了腿,但孟笙無動於衷,心底毫無波瀾,就靜靜看著他到處奔波。
看他眼裡的希望越來越渺茫,看他夜夜失眠,情緒漸處崩潰的邊緣。
除了在必要的時候,需要裝出一副擔憂和關心的模樣外,其餘的,她什麼都不用做。
當天晚上,商泊禹終於忍不住拉住她的手。
紅著眼眶低聲懇求,“笙笙,你幫幫我,幫幫媽好不好?”
他真的要無計可施了。
回老宅求爸幫忙,但爸的態度不明朗,支支吾吾,他反倒還被大哥商祈年罵了一頓。
平時和他玩得好的兄弟,如今對他都避之不及。
連麵都見不到,還有幾個,甚至直接把他拉黑了。
即便是當初剛被接回商家,被安上了“私生子”的名號,他也沒經曆過這麼冷漠和絕情的對待。
孟笙看著他眼底的可憐和無助,一顆心微微沉下。
她似乎能猜到他想求她什麼了。
她麵上微愣,眸子裡盛著茫然,“我?我能幫忙嗎?媽平時對我那麼好,能幫的我肯定幫。”
商泊禹怔了下,沒想到她會這麼不假思索的答應。
這兩天她雖然沒表現出對母親的怨恨,但他以為她心裡總歸是不舒服的。
畢竟母親想拉她下水的意圖太明顯了,所以這幾天他一直都沒在提母親的事情。
他眼底溢出憐惜,捏著她的手,輕聲說,“你當然能幫。這件事情現在鬨到這個地步,隻有你才能幫媽了。”
孟笙急切的催促道,“你快說,我要怎麼幫才能讓媽出來?”
商泊禹紅著眼眶,聲音裡透著幾分哽咽,“其實很簡單的,你隻要和大哥還有舅舅打個電話,讓他們幫忙斡旋一下,不說完全幫媽脫罪,但總不至於讓媽在裡頭受罪,被人欺負。
媽今年都52了,以前因為帶著我苦了十幾年,我身為人子,真的不忍心再讓她受十幾年的牢獄之災。”
果然。
她想的沒錯。
在商家坐視不理的情況下,整個京市,現在隻剩下她哥孟識許和她舅舅家能出手了。
可他到底是有多厚的臉皮才能開這個口啊?
他明明知道餘瓊華對她的算計和利用。
在這種情況下,卻還有臉開口讓她求助她哥和舅舅。
人不要臉才能無敵啊。
她心裡不斷滲出諷刺。
眼底卻掠過一絲恰當好處的詫異,隨後麵上也被演出來的心疼填充,“我知道了,我等會打電話……算了,這麼大的事,在電話裡,
三兩句肯定說不清,我明天回一趟城北吧,親自和舅舅說,隻不過……”
商泊禹的心剛剛鬆了口氣,又被她那句“隻不過”給提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孟笙遲疑了下,歉疚道,“我哥人在丹麥,他今年都不一定能回來,怕是……幫不上。”
商泊禹乾脆把懸著的那口氣緩緩吐出來,溫聲哄道,“沒關係,這種事,哪裡需要哥回來一趟,你隻要給他打個電話就好了。”
孟笙聞言,輕輕點了下頭,“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城北。”
“你身體狀況……”商泊禹眉宇間流露出不放心,“我開車送你回去。”
真夠虛偽的。
他一邊關心她,一邊又讓她為餘瓊華的事情奔波。
嘴裡還要說著不放心的話。
她在心裡冷笑了一聲,聲音依舊溫溫柔柔的,“沒事,你和我回去,反倒不方便,這事,還是得我去說。”
商泊禹歎口氣,心疼道,“老婆,辛苦你了。”
“既然是為了媽的事,我就不覺得辛苦。”
她現在嘴上是答應了,但她當然不會付諸行動,第二天回了城北許家,就和舅舅談了下餘瓊華這個案子的情況。
吃了午飯,又陪舅媽聊了聊天,下午就回了城南騙商泊禹說,她舅舅和她哥已經答應了,讓他彆擔心,耐心等等。
商泊禹聽後,焦慮了那麼多天的心,因為她這句話,卻忽然平息下來了。
他信孟笙,信許峯昀和孟識許有這個能力。
這個案子的進度比孟笙想象中要快得多。
隻一個星期的時間,賣淫產業的客戶都已經排查清楚了。
整個京市的豪門世家都亂成了一鍋粥,熱搜也是一波接著一波的上。
一月十五號那天下午,孟笙忽然收到裴綏發來的消息:【悅綺紡賣淫一案,證據確鑿,過幾天就要結案移交到檢察院和法院公訴審理了。】
她愣了下。
這麼多天,她一直在等這案成為定局。
如今等到了,那份澎湃和激動讓她的心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起來。
三個多月的時間,她一步步走來,其中過程有多艱辛和滋味,隻有她自己知道。
最後這場戲,終於要落下帷幕了。
她沉思了片刻,眸底染上一縷淡淡的芒,編輯文字發過去:【我想見見餘瓊華,可以嗎?】
裴綏回:【什麼時候?】
孟笙:【移交到法院和檢察院前吧。】
這條消息過了足足半個多小時,裴綏都沒再回。
直到吃晚飯時,手機屏幕上才閃進他發來的消息:【明天上午可以去警局找陳隊,他會帶你進去。】
孟笙夾菜的動作一頓。
原來沒回消息期間,是去幫她安排去了。
她心下一鬆,不著痕跡地勾了下唇角,回了個“好,謝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