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之上,星漢燦爛。
一位身著月白長衫、風姿卓越的青年慵懶地盤坐在雲頭。
翻湧的鉛雲在他坐下完全撫平,猶如一張承載著他的雲床。
他有著一張男子中少見的小圓臉,氣質柔和文靜,甚至可以說,有些男生女相。
此時,他正微微垂眸,瀲灩的桃花眼饒有興味地看著下方,仿佛視線能夠穿過雲層,看到下方的戰場。
過了好一會兒,他驀地抬頭,看向左手百十米開外,一位負手而立,浮於虛空的粗獷巨漢。
“小鹿鹿,這小姑娘,好像是顧家的新媳婦吧?”
張鹿野聽到“小鹿鹿”這個外號,眼角抽了抽,原本便十分黝黑的麵龐,這會兒更黑了。
但,這位問話,他不敢不答,隻得硬著頭皮回應。
“雲橫前輩”
還不待他把話說完,圓臉青年
或者說,華國武仙榜第九,雲家上代家主,“劍仙”雲生的親爹,“天劍”雲橫
他開口糾正道:
“叫叔,我跟你爹是一代人,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張鹿野一個趔趄,險些跌下雲頭。
聽著雲橫的話,他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眉毛擰成了川字,嘴角不住地抽搐著,仿佛吞了隻蒼蠅一般。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華國十九位武仙,隻有他和雲生是一代人。
剩下的,不是他上學時的老師,就是調查局、軍方這種要害部門的大領導。
他見了這些人,要麼得喊老師,要麼得喊領導。
再不濟,也得喊個叔叔、阿姨
最關鍵的是,他和雲生還不一樣。
雲生太強,強到“那位”不出,無人能敵。
所以,武仙們沒人會在雲生麵前擺長輩的架子
至於自己純純武仙圈兒的最底層。
雲橫見張鹿野遲遲不說話,蹙了蹙秀氣的眉頭,用一種略帶些調侃,外加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語氣,把剛剛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顧家的新媳婦?”
張鹿野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是。”
雲橫立馬換上一副誇張的表情,指著下方。
“聽說你們張家,把顧家得罪得死死的。”
“要說不說,論勇氣,還得看你們張家西疆大漢,恐怖如斯。”
“換我們雲家,可不敢得罪這種'規格外'的天驕。”
“不,說天驕都不準確,應該是怪物?”
張鹿野憋悶,煩躁,還有點後悔。
李薇的戰鬥,他也看得清清楚楚,起初以為華國又出了妖孽,還有些欣慰。
結果認出了《映月九劍》,他整個人就不太好了。
他哪能不知道,就李薇這天賦,過些年,妥妥又是一個雲生。
偏生雙方還結了仇,聽說女人報複起來
嘶——!
光是想想,頭皮都炸了。
至於提前扼殺?
他張鹿野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現在暗地裡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女人,當他不知道?
彆說有沒有機會出手,就算有,他也不想拉著整個張家陪葬。
張鹿野選擇裝死,雲橫卻不打算放過他,而是專門逮著他的肺管子猛捅。
“聽說你們張家費儘心機,就為了弄死人家老公嘖嘖小鹿鹿啊,你就不怕人家成了武仙,第一個拿你開刀?”
張鹿野:“”
雲橫繼續道:“哦對,聽說張家想搞顧家小子,是因為你證道武仙後做了個夢?”
張鹿野:???
不是,這麼隱秘的事情,你雲橫是如何知道的?
張鹿野感覺自己快裂開了。
因為事涉隱秘,他也就跟兒子、孫子、幾個家老、幾個老兄弟、老婆、四個情人,和兩個酒友說過吧?
自己行事如此隱秘,為何
嘶——!
雲家恐怖如斯!
雲橫才不管他怎麼想,而是以一種分析猜測的口吻說道。
“小鹿啊,你聽我給你盤盤這個邏輯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的夢,就是‘大夢菩薩’那種存在給你寫的劇本?”
“哎呦,越想越有可能”
他篤定道:“小鹿啊,這是有人在ua你啊~心思太壞了!”
聽到這裡,張鹿野終於蚌埠住了,一張黑臉憋得通紅,沉聲反駁:
“雲前咳雲叔,我以‘霸道’得證武仙,意誌最是堅定不過,哪怕大夢菩薩親至,也動搖不了我的。”
“您彆瞎猜。”
雲橫摩挲著下巴,竟讚同地點了點頭。
“也對,大夢要是進了藍星,頂天也就曾建國的水平,確實乾擾不了你。”
可他話鋒一轉,又跳到了另一個維度。
“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們張家的沒落,就是因為你做了這個夢。”
“因為這個夢,你們去針對顧家,針對顧小子。”
“然後,間接得罪了顧小子的媳婦。”
“再然後”
張鹿野瞬間一梗,想反駁,卻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他本想把雲橫的話當耳旁風,畢竟武道界誰不知道雲橫這張嘴的威力?
比他強的懶得廢話,直接動手;比他弱的,都學會了自我屏蔽。
甚至連深淵那邊,他都有些名聲。
可,關係到張家興衰,張鹿野不得不細想。
然後,就細思極恐了。
雲叔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啊!
壞了,這可咋整?
雲橫見張鹿野這個大老粗開始鑽牛角尖,嘴角勾起一抹和善的笑意,繼續補刀。
“讓你兒子最近注意點。”
“啊?”
張鹿野還沉浸在夢的因果關係中,聞言一愣,沒反應過來。
雲橫“好心”提醒道:“叔給你透個底,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李歸堂(武仙榜第四,調查局總局長)指點過厲懷遠一段時間,厲懷遠因此對他敬若生父”
“李歸堂唯一的弟子,叫丁破軍”
“丁破軍唯一的徒弟,叫閔子墨”
“江雪又救過閔子墨的性命,所以,你懂的”
“也就是厲懷遠還沒把這裡頭的彎彎繞搞清楚,不然,有你兒子受的。”
“叔叔我啊,也是看在當年抱過你的份兒上,這才好心提醒你的。”
張鹿野:“”
雲橫瞅著在自己不擅長的思考領域裡越走越遠的張鹿野,倏地生出些許無敵的寂寞。
就在這時,一道交疊的,仿佛無數人在一同說話的聲音,突兀回蕩於鉛雲之上,令虛空為之震顫。
“雲橫,你們壞了規矩過分了!”
那聲音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無數個聲線重疊共鳴,帶著一種讓人汗毛倒豎的詭異感。
雲橫卻撇了撇嘴,伸出手,隔著雲層,虛指向下。
“哪過分了?”
“鬼母,你就說,那小姑娘是不是三階吧。”
“你們定的規矩唉~”
“低階的歸低階,中階的歸中階,高階不隨意出手。”
“怎麼?想反悔?”
鬼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