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第七層。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土灰與腐朽混合的氣味,嗆得人喉嚨發癢。
某女裝店內,光線晦暗,貨架翻倒,模特的殘肢斷臂散落得到處都是。
店鋪深處,周實背靠牆壁,大口喘息,左臂上的繃帶滲著血,臉色蒼白如紙。
旁邊,薛淩仰麵躺在地上,右腹部開了個大洞,甲片崩碎,皮肉外翻,暗紅色的血水洇濕了他身下的一小片地麵。
他此時眼睛半睜半閉,嘴裡呢喃著聽不懂的音節,意識已然模糊。
顧謹之則半蹲在周實身前,麵無表情的用再生凝膠處理著他胸前新添的傷口。
傷口從左肩一直劃到右肋,看著駭人,但並不深,隻是皮肉傷。
可周實清楚,剛才要不是顧謹之拽了他一把,此刻他恐怕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他望著顧謹之棱角分明的側臉,看著對方專注處理傷口的動作,喉結滾動了一下,沙啞道:
“顧先生你真的想好了?”
剛剛顧謹之說,他決定一個人繼續深入。
周實心驚,決定再確認一次。
顧謹之聞言,手上動作不停,力道卻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
“嘶——”周實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省點力氣,”顧謹之的聲音聽不出起伏,依舊是那種冷淡的調子,“馬上就好。”
周實卻顧不上胸口的刺痛,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顧謹之的胳膊:“顧先生!聽我一句勸!”
“我們進來十不,算上你,十一個人現在就剩我們三個了!”
他的聲音輕顫著,“薛淩傷成這樣,我必須帶他撤出去!下麵的路”
頓了頓,他咬牙道:“我知道你擔心妻子,可你這樣單槍匹馬往下衝,跟送死有什麼區彆?!”
“顧先生,你的本事,我周實是打心眼兒裡佩服的!”
“你這樣的天才,應該好好活下去!”
顧謹之仿若未聞。
處理好周實的傷口,他伸出手,輕輕的,卻不容抗拒地,一根一根掰開了周實的手指。
隨即,他站了起來。
沒有解釋。
沒有告彆。
他隻是低頭,迅速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裝備,和腰包內的物資。
然後,轉身,邁開長腿,走向那片深沉的黑暗。
周實的手僵在半空。
看著那道挺拔而孤單的背影。
看著他一步步走遠,最後被黑暗吞噬。
他慢慢放下手,轉頭看看地上垂死的薛淩,臉上滿是複雜。
有掙紮,有無奈,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是佩服?
整備區,裂隙出口廣場。
扭曲區域邊緣,光影微微晃動,臨時拉起的警戒線外,楊雲山背手而立,神色沉鬱。
空氣中,血腥味愈發濃烈。
不斷有參與第二波救援的調查員自扭曲中現身,又迅速被醫護人員抬走。
他們大多衣甲破碎,渾身浴血。
有些人甚至失去了腿腳,神情麻木。
每一個出來的人,都像一把鈍刀,在楊雲山心口反複切割。
這時,一名負責統計的文職人員快步走到楊雲山身邊,聲音艱澀:
“楊監第二批次,八支小隊,已有七支撤回。”
“陣亡三十三人,重傷三十人,輕傷七人。”
楊雲山臉皮微微抽搐,虎目死死盯著麵前的扭曲光影。
“武道聯盟組織的第三波呢?什麼時候能到?”他的聲音沙啞,像在詢問,又像自語。
下屬的聲音帶著一絲猶豫:“聯盟那邊回複,最快最快也要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
楊雲山心中一片冰涼。
二十分鐘集結,那一路深入裂隙,又要多久?
就在這時,裂隙出口的光影一陣波動。
下一刻,周實魁梧的身影踉蹌著衝了出來,背上是已陷入深度昏迷的薛淩。
“快!救人!”他強忍疲憊,大聲呼喚醫護。
早已待命的醫護人員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從周實手中接過薛淩,迅速抬上擔架,推向急救區。
周實抹了把臉上的血汙和汗水,快步走到楊雲山麵前,一個踉蹌差點跪倒。
“楊監!”他聲音嘶啞,帶著未消的驚悸,“我們小隊完了!”
楊雲山對上他滿是血絲的眼睛,已經不需要再問詳情。
第二波,也徹底失敗了
突然,他想到,顧家那小子應該就在周實的小隊裡。
楊雲山的臉色更難看了。
顧家雖然聲勢不如往昔,可他家裡的武仙畢竟沒隕落呢!
要是顧家這小兩口都折在自己的轄區內他簡直不敢想象,後續得有多大的麻煩!
“顧謹之呢!”楊雲山急切詢問。
“顧顧先生他”周實喘了口氣,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他說,要去找江小姐沒跟我一塊兒撤退”
“什麼?!”楊雲山太陽穴突突直跳,一股火氣差點衝破腦門。
胡鬨!簡直是胡鬨!
這兩口子,怎麼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救援行動失敗,閔子墨大概率救不出來了。
如今,又陷進去一個大圓滿和一個武仙家族繼承人
楊雲山那鋼鐵鑄就般的脊梁,在這一刻,終於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重壓,微微佝僂下來。
過了會兒,他擺擺手,示意周實先去處理傷勢。
周實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化為一聲歎息,默默退下。
周圍靜靜肅立的文職調查員們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楊雲山盯著地麵,眼神空洞。
許久,他緩緩抬起頭,從腰間摸出一個黑色的通訊器。
手指在通訊器冰涼的金屬外殼上摩挲了幾下,帶著一絲顫抖,按下了某個預設的號碼。
通訊很快接通。
“局長”楊雲山的聲音艱澀無比,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哽咽,“對不起這次行動”
隻是,他的話還未說完。
異變陡生!
裂隙出口那片扭曲的光影,再次劇烈地翻湧起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這是?
十人左右返回傳送的跡象?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
“噗——”
八道狼狽不堪的身影,被從裂隙中“吐”了出來,接二連三地摔倒在地上。
當先一人,正是胡玉成!
而在他的身後,被馬濤扛在肩上的那人
“閔隊!”
不知是誰失聲驚呼!
楊雲山猛地挺直身子,通訊器倏然從手中滑落,“啪嗒”一聲摔在地上。
他雙目圓睜,死死盯著這些浴血的身影!
胡玉成、馬濤、孫宇飛閔子墨!
他們他們怎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