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在心裡給郭氏豎起了大拇指。
她就喜歡郭氏這樣,該罵罵的性格。
這邊郭氏氣勢洶洶地盯著義募士,那邊,喧鬨聲越來越大,把曹家和陳家人都驚動了。
曹芽悄悄過來,問了前因後果,抿了抿唇,不作聲。
“都安靜!”眼見吵鬨聲快溢出客棧了,趙九三高聲嗬斥。
沒人搭理他,義募士義憤填膺,根本停不下來。
這邊,三家被流放的犯人也在竊竊私語。
啪——
馬鞭抽在地上,發出久違的脆響。
驛站一時猛地安靜了下來。
周遭的聲音沒了,反而,一個低泣的女聲特彆明顯。
“我爺爺這樣高潔的人品,是想帶著大家去漠北戍邊墾荒,為朝廷做出貢獻的,可憐他這樣的年紀,還要同那些人犯商議。”
花兒哭得正投入,說完,才發覺全場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看著她。
有些羞怯地抬起袖子抹了眼淚,挽著她祖父,默默地藏到了老頭的背後。
這話被流放的三家人都聽了個正著。
沈昭昭舔了舔後槽牙,這話說的,還真是,高高在上啊!
“真不會說話。”曹芽也輕聲說道,和沈昭昭她們打了招呼,就回了曹家那裡,把事情同曹全業說了。
曹全業一張老臉肉眼可見地憋紅了。
氣的。
他曾經可是京官,三品大員,何嘗想和這些窮得隻能背井離鄉的義募士打商量!
陳家人看著這些義募士的目光也透露著不善。
畢竟在這裡的,都是曾經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現在一朝落難,就被人一口一個犯人的叫著。
許是看出了這邊三家人不善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花兒可憐兮兮地轉頭看著王頭。
“王大哥,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他們的。”
“爺爺年紀大了,我實在是怕他休息不好,拜托一定給一間房吧,讓爺爺能好好休息一夜。”
王頭最看不得花兒姑娘的眼淚,她是這樣孝順的姑娘。
“你放心,我去和他們談。”
王頭自告奮勇,來到了沈昭昭他們麵前,“各位,可有家中能說得上話的,王某有一事相求。”
王頭朗聲說道,衝著三家人抱拳作揖,算作禮數。
三家人也不是不講理的,分彆派出了一個人和王頭談。
都不約而同,家主不出麵,派出了家中的小輩。
陳家家主陳雋派出了自己的兒子,陳知,曹家就是曹芽,而戰家,郭氏自告奮勇走上前去。
沈昭昭抱著胳膊,想聽聽這個王頭能說出什麼話來。
然而,聽了半天,大概意思還是他和江虎說的那樣,讓三家人每家勻個一間上房來給義募士住。
“我祖父年事已高,”陳知率先表態,“老人睡眠淺,不可能和我們一起擠著住的。”
所以,態度明確,不讓。
曹家沒有老人當借口,曹芽微微一笑,指著年幼的曹越,“我家是弟弟之前被毒蛇咬傷過,半夜特彆容易驚住,和旁人一起住,他怕是要啼哭一整夜的。”
“小孩哭一哭倒是沒事,就怕哭聲擾得大家夥都彆睡了。”
王頭最後把目光移向戰家這邊。
郭氏粗聲粗氣,“我家隻要了一間上房,勻不出來,三弟和兩個小廝是男的,不能和我們一群女眷住通鋪吧?”
乾淨利索。
拒絕得直截了當。
王頭舔了舔乾燥的唇,他在路上和江虎結伴而行這麼多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硬氣的犯人。
“你們……”王頭看向花兒,人家正滿含期待地瞧著他呢。
前腳信誓旦旦地攬了這事,後腳,這些犯人一點麵子不給。
今日這事沒有辦下來,他日後在花兒姑娘麵前,根本就沒臉了!
“幾位,”王頭臉色變得陰沉了下來,不再客氣,“今日各位就是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
“我雖然隻是一個鏢師,但是漠北駐守的武德將軍,卻是我的堂兄!”
“各位考慮一下,你們到了漠北,都要按軍中需要分配戍邊還是墾田,今日你們享一時的樂,來日,可能就要累一輩子了!”
這是明晃晃地威脅了。
如果三家人不把上房勻出來,他王頭就會在他那堂哥麵前說幾句話。
他們都是流放的犯人,到了漠北,搓圓捏扁,還不是那位武德將軍說的算!
“這……”陳知當先扛不住了。
“容我同長輩商量一下。”他說著,轉身回去和陳雋商量。
郭氏臉色變得難看了,她氣呀,如果是在以前,她早已經指著這鏢師的鼻子罵了。
狗仗人勢!
可是現在,戰家已經沒落了,她能逞一時之氣,卻不能不為日後到了漠北,戰家的處境考慮。
三弟的腿腳已經殘了,如果得罪了這人,到了漠北,那個勞什子武德將軍真給安排一個重體力或者得冒險的活兒,那三弟如何有命在!
郭氏臉色鐵青,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不住地顫抖。
驀然,她覺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握住她的那隻手有些冰,這股子冰涼的感覺驅散了郭氏心中的火氣。
理智回籠。
“戰家二嫂,這事得和沈姐姐她們商量一下。”曹芽見郭氏緩過神來,笑了笑,鬆開握住郭氏的手,輕輕拍了拍。
郭氏心中靈光乍現。
對呀!
她是氣昏了頭了。
三弟妹一定有法子!
“多謝曹家妹妹提醒,”郭氏點頭,恨恨地瞪了一眼王頭,趕忙回身拉著沈昭昭和林氏。
“大嫂,三弟妹,咱們怎麼辦呢?”
沈昭昭指了指一直不作聲的戰家老夫人,“要不去問問祖母?”
郭氏急忙朝戰老夫人看過去。
戰老夫人擺手,“我老了,你們年輕人定。”
是咽不下這口氣,還是暫時服軟,她不決定,讓戰家的下一輩決定就好。
不管怎麼樣,她都支持。
楊氏恨恨地捏著自己的衣角,小聲嘟囔著,“得,現在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欺負到咱們家頭上了。”
戰之瑤趕忙拉住楊氏,寬慰她,“您就相信嫂嫂她們就好。”
“咱們家的人可得有骨氣!”楊氏知道自己說話沒人聽,隻能小聲說著。
“是是是,”戰之瑤哄著楊氏。
她娘這些日子不怎麼折騰,但是脾性還是在那的,遇到事情,總歸不如大嫂和三嫂那樣心有成算。
也沒二嫂那麼敢罵敢當。
戰之瑤想著心事,看向三個嫂嫂,目光中流露出向往和好奇。
她很向往成為三個嫂嫂那樣的人,尤其是三嫂。
也很好奇,她們會做怎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