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有些話,我這個當兄弟的,不得不和你說個明白。”
江虎硬著頭皮打斷了丁大牛。
“其實,沈氏對你,壓根沒有那方麵的意思。”
丁大牛一聽,立刻搖頭,“頭兒,你彆安慰我,我……”
江虎抬手示意他聽自己接著說,“我問過沈氏,她之前把你衣裳扒了,趴在你胸口,隻是為了聽你胸肺裡的聲音。”
丁大牛滿臉的不可置信。
沈氏,壓根就對他沒有意思?
“那她喜歡的人是戰南星那個殘廢麼?”
丁大牛覺得自己怎麼說也比一個殘廢好啊!
江虎果斷一刀斬斷丁大牛的心思,“我不清楚沈氏到底喜歡誰,但是我很確定她對你沒有一點點旁的意思。”
“我等天明會帶人下去村裡救人,你也收收心,如果還當我是兄弟,就同我一起去吧。”
按照丁大牛的身體情況,完全可以讓他就在山上等著的。
江虎覺得,現在讓他一個待著,指不定又要亂想。
加之,江虎確實擔憂山下村子的情形。
木老二是他的拜把子兄弟,現在兄弟吉凶未卜,他也實在沒什麼心情寬慰丁大牛。
倒不如把人帶在自己身邊。
“頭兒,我懂。”丁大牛帶著些許哽咽,應道。
他以為沈氏對他有意,隻是因為他的遠離才回到戰南星身邊,他是後悔的。
可是被江虎點破了之後,他才發現自己跟個傻子一樣。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他在單相思。
“裡長一定不會有事的。”丁大牛抹了一把臉,臉上的水漬也說不清是天上落下來的雨水還是眼裡流出來的淚水。
江虎歎了一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會沒事的。”
不僅是木老二,還有丁大牛。
這一夜,大家都沒有休息好。
沈昭昭的防雨布不大,老弱婦孺擠到了一處。
就算擋了雨,也擋不住山間的風,雖然時值盛夏,身上濕透的眾人被涼風一吹,也禁不住瑟瑟發抖了起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邊放明,大雨也漸漸小了下去。
江虎已經無數次跳上了一塊大石。
這次,他舉目遠眺看著山下的情形,借著熹微的晨光,這一次,終於看清了山下。
這一看,心涼了半截。
沈昭昭也跟著上了石頭,看了看,抿著唇不言語。
山坳處,原本是村子的地方,現在一片狼藉。
渾濁的泥漿衝進了村莊,原本屋舍間的小路此時已經看不清了,目之所及,都是灰黑色的泥漿。
屋舍被衝垮,木料橫七豎八地散落著,有些木頭的殘垣上,還掛著幾縷撕破的布條。
“不妙啊。”曹芽不知什麼時候也跟了過來,輕聲說道。
“這次的龍扒,感覺比前朝那次還嚴重。”
山下村子裡的那些人,如果沒有及時離開,此刻,恐怕都已經成了泥漿下的亡魂了。
江虎沉著臉,跳下石頭。
“諸位,聽我一言!”
安靜的山間,江虎的嗓音低沉又有穿透力。
“山下的情形,大家可以來看看。”
“可以說,如果沒有沈氏的警示,我們大家現在,都在山下!被龍扒衝走,被泥漿掩埋!”江虎伸手,遠遠地指著山下。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江虎的身上。
他們感激沈昭昭。
卻不清楚江虎是什麼意思。
江虎抿了抿乾燥的唇,繼續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山下的村子現在受了災,希望大家能如沈氏一樣,儘可能地救些人出來。”
眾人聽了,一片寂靜。
沒有人言語。
一道道目光落在江虎的臉上。
江虎覺得臉皮子火辣辣的,他隻是押送的差役,沒有調遣這些犯人去救人的權力。
作為差役,他之前沒少把這些犯人和親眷當成肥羊來薅。
而他的好兄弟,仙源村的裡長木老二,還有現在受災的村民,也一直是把他們當成賺錢的好路子。
現在,要讓這些人自發下去救人……
江虎捫心自問,他心裡沒有底。
若是以往,他肯定乾不出來這麼厚臉皮的事情,一邊薅犯人的銀子,一邊指望人家幫他救人。
可是木老二是他兄弟。
兄弟生死未卜。
他江虎的臉皮,此時此刻,放下了。
“我江虎,懇求各位!”
“下山,救人!”
在場眾人,看著這個一路上都沒說過一句軟話的差役頭子,膝蓋一軟,跪在了他們麵前。
江虎雙手抱拳,往胸前一送。
差役跪犯人,古今難見。
三家人,還有眾多差役,無一人言語。
場麵陷入寂靜和對峙,隻有呼嘯的風聲。
“祖母,您覺得呢?”沈昭昭回到了戰家老夫人身邊,問她的意思。
戰老夫人緩步上前,雙手扶起江虎,轉身,麵對眾人。
“老身仗著自己年紀大,倚老賣老,就當先出來說一句,”戰老夫人沉聲說道,“人對我不仁,我不能對人不義,人不仁,那是人的事,我戰家,不做不義之人。”
“這次,我戰家能去救人的,都去!”
“我孫媳沈氏,數次救諸位於危難中,我也賣出我這老臉,懇求各位,有人的出些人,有力的出些力,能救一人,便勝七級浮屠。”
片刻之後。
“我陳家兒郎都隨江差役下山救人。”
“曹家也是,凡有點力氣的,都下山去!”
江虎渾身僵硬,看著麵前三家人陸續圍攏過來,這些都是願意同他下山幫著救人的。
他們不計前嫌,不計較自己和仙源村的人把他們當成了肥羊。
甘願冒著風險,受累下山,隻為了一個“義”字。
“多謝!”
江虎的虎目中,盈出熱淚,泣不成聲。
“多謝各位!”
“我,江虎!替仙源村中人,多謝各位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