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她點頭致謝,跟著那道白霧一路走下樓梯,發現塔底竟多了一道開啟的石門。
門內幽深如黑洞,看不見任何光亮。
我打開手電筒,摩挲著前進,直到腳下再無台階。
光線在牆壁上緩緩移動,每一寸石麵都被仔細照亮,映出一幅幅精美絕倫的壁畫。
壁畫上的線條怒海翻波,其間若隱若現遊動著幾條五爪巨龍,每條龍顏色各不相同,有的全身覆蓋火紅鱗片,有的深邃如藍。
它們在海裡馭水禦風,各顯神通,既威嚴又栩栩如生。
我正想再好好看看,那上麵是否有龍冥淵的影子時,一道沉啞的聲音從後方響起。
“是誰?”
我回眸,卻見地宮中央凝著一層白色光暈的透明結界。
龍冥淵靜靜坐在那裡閉目凝神,一張冷白如玉的臉看上去有些病態,仿若最為珍貴的琉璃,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額前幾絲黑發被冷汗打濕,眉宇間隱隱擰著道不明的痛楚。
他的背脊依舊挺拔如鬆,任憑風吹雨打也無法將其摧折。
“龍冥淵!”我輕喚了聲,走上前去。
指尖剛觸碰到那層白色結界,竟被它無形的外罩給彈開,嘗試了幾次都無法靠近。
龍冥淵睜開眼,那雙冰藍的眸被猩紅的血絲覆蓋,仿佛走火入魔般,原本清冷的氣質都變得乖戾陰鬱起來,“林見鹿,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被他的狀態嚇了一跳,又很快平靜,“我來找你……龍冥淵,你怎麼了?”
龍冥淵長指抵住額角,似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嗓音低啞,“趕快出去,你不能在塔內待太久,否則會被那些嬰靈的怨氣所乾擾。”
“那我怎樣才能救你呢?”我將雙手搭在那層無形的白色結界上,瞧見他現在的臉色真是既心疼又心焦。
龍冥淵眼底赤紅如血漬鋪開,抿唇道,“那些嬰靈的陰氣太重,我無法運用法力,破不開這座塔的封印。”
“那該怎麼辦?”
我犯了難,以前每次遇到狀況,都有龍冥淵護著我。
隻要有他在,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可這次就連他自己都被封在塔底,而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三日之後是丙火,天乾極陽,待到那時女童塔的陰氣就會減弱。我可以趁機控製住塔裡的那些嬰靈,破封而出。”龍冥淵無甚感情的說道。
聞言,我鬆了口氣,隻要他能平安從裡麵出來就好。
“在這三天裡,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讓村子裡的人抓到。還有,一定要遠離那個曹婆婆!”龍冥淵著重強調。
“那個曹婆婆究竟是人是鬼?”我詢問道。
龍冥淵聲調低沉,眉眼間露出少見的不耐,“她是人身,但已修成魔道,亦不能再算做人。”
“魔?”我愣住。
從守龍村到省城安家,再到西山村,我們似乎一路被那看不見的魔牽著走。
打生樁、壓勝術,還有花瓶觀音,感覺冥冥之中都和魔扯上了關係。
難道那些沾滿魔氣的牛皮本,也是這個曹婆婆的手筆?
龍冥淵沉聲道,“魔需要靠吸食怨氣來修煉,怨氣越強,她的法力也就越強。
嬰靈為怨氣最重的邪祟,曹婆婆以洗女秘術控製著整個村子,讓這裡的人殘害女嬰,不斷為她製造怨氣。
由於此地死掉的女嬰太多,陰氣過重,必須有個八字強橫的女人來鎮壓,否則嬰靈會禍亂人間,遲早會被玄門盯上。
曹婆婆就用花瓶觀音鎮住塔中的嬰靈,砍掉女人的雙手雙腳,還能當做吸納陰氣的容器。
花瓶觀音即便命格再強橫,可也是人,長期吸納極陰之氣自然活不了多久,每隔十年就必須換掉,挑選新的女孩接任。
如此循環往複,隻要嬰兒塔不倒,曹婆婆就永生不死。”
我聽得脊背發涼,咬牙道,“真是難為曹婆婆了,能在大清滅亡之後找到如此重男輕女的地方!也就是西山村不把女孩當人,才讓曹婆婆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
龍冥淵置若罔聞,俊美的側臉在結界光暈的襯托下恍若謫仙,不染纖塵,可看上去卻非常疲憊。
“龍冥淵,你的臉色為什麼這麼差,這個嬰兒塔對你影響很大嗎?”
龍冥淵喉結滾動了兩下,黑如鴉羽般的長睫微闔,遮住了那雙赤紅的眼。
“這些嬰靈將我心底塵封的魔氣勾了出來,我現在不能用靈力,隻能用精神壓製它,才不會被它反噬……”
我如遭雷亟,原來龍冥淵這麼痛苦,是因為他正在與自己的心魔作鬥爭。
他的心魔我可是見識過,既霸道又陰鷙,比龍冥澤那個臭弟弟還要難纏。
我看他垂落在身側的手逐漸收緊,嚴重懷疑他現在這副樣子,到底能不能撐過三天?
“我能幫你點什麼嗎?”我憂心忡忡地問道,“比如給你渡點法力?或是給你念個清靜經、大悲咒什麼的?”
哪怕能讓他少受點罪也好呢!
龍冥淵驟然瞥向我,眉間那點朱砂痣殷紅如血,聲調嘶啞,“你真想幫我?”
我毫不猶豫的點頭,“當然,我是來救你的,就算不能把你帶出去,也得為你做點什麼吧!”
龍冥淵的眸子仿佛淬了火,看向我的視線變得熾烈而黏稠。
陡然,麵前的結界碎裂,我被他一把拉入懷中……
“這是你親口說的,不要後悔!”龍冥淵抱住了我,薄唇貼上我的頸側,落下一個又一個冰涼的吻。
我怔住,大腦嗡地一下,這時方才想起來,他的心魔究竟是什麼!
“你……”我剛要開口,他就偏過頭,咬住了我的下唇。
唇齒的纏綿無間無隙,帶著那麼點急促和狠戾,像是要把我整個人生吞活剝地吃下去。
這種感覺讓我害怕,又有些似曾相識。
我將雙手抵在他的胸前,試圖拉開兩人之間岌岌可危的距離。
他卻扯過我的手腕,搭在自己肩膀上,垂眸深深地凝視著我,眸色逐漸暗沉。
“現在才後悔,是不是晚了點?”龍冥淵的聲線殘忍而冰冷,與他平日裡的清冷自持截然相反。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了。
這是之前每天夜裡都會上演的劇情,他是春夢裡的那個龍冥淵,而我,則是他結成心魔的執念……
原來那道結界並不是彆人下給他的,而是他下給自己的!
他怕自己心魔發作,會忍不住過來找我。
可我卻自投羅網,主動送上門來做他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