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戶和蛛網,斑駁地灑在頂樓滿是灰塵的水泥地上,四周散落著生鏽的機械零件和一些不明用途的廢棄物品。
因東北經濟衰退,近幾年很多企業撤資,周邊留下了很多這種空置的廠房,巨大的反應釜已經被侵蝕得坑坑窪窪,像是一個個默默訴說著往日輝煌的見證者。
我看到角落裡的張瑩瑩被粗麻繩捆綁住手腳,靠在冰冷的水泥牆上。
她身上那件淡藍色的校服外套,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慘淡。
散亂的長發遮住了削瘦的麵容,但掩蓋不了那額頭上清晰可見的淤青。
她雙眸緊閉,人已陷入昏迷,身體卻還因極度恐懼而微微顫抖。
“瑩瑩!”我想要將她喚醒,卻發現自己的手從她肩膀上穿過。
原來我現在仍在夢裡,還沒有醒過來。
陳彪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正用張倩的手機瘋狂給自己賬戶轉賬,連京東白條都不肯放過,嘴裡罵罵咧咧道,“這臭娘們把錢都存哪去了?怎麼卡裡就這麼點錢!”
張倩悄悄飄至他的身後,那張清麗的容貌瞬間變為死後腐敗潰爛的樣子,醜陋而可怖。
“什麼味兒?”
陳彪停止手上的動作,抬頭尋找味道的來源,正好與俯身的張倩四目相對。
“啊——”陳彪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張瑩瑩被他吵醒,卷翹的眼睫輕顫了幾下,視線逐漸有了焦距。
但她隻能看見驚恐無措的陳彪,看不見他身後麵目森然的張倩。
“張……張倩!你究竟是人還是鬼?”陳彪聲調尖利的險些破了音,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張倩已經爛了一半的嘴扯出詭異的笑容來。
她不笑還好,這一笑血水全部從嘴角溢出,屍臭味更加濃鬱。
“你希望我是活著,還是死了呢,老公?”
她的音調幽渺而溫柔,仿佛情人間的囈語。
陳彪瞳孔緊縮,咬牙退了兩步,“不對,你明明已經死了!我親手把你掐斷氣,關進了屋頂的蓄水池裡。後來我還特意打開過一次,看到你身體都泡爛了,像頭淹死的母豬,熏得我都差點吐了……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張倩垂在兩邊的雙手不斷顫抖,牙齒咯咯打顫,“母豬……一直以來,你就是這麼看待我的?從一開始你就是奔著我的錢來的,娶我隻是為了還清債務對嗎?”
陳彪弄明白張倩已經徹底死了之後,情緒反倒平靜下來,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要不是為了還債,我娶你乾嘛?
老子最煩女人整日在我耳邊絮絮叨叨,我壓根就不喜歡上班,你還天天逼我去店裡做苦力。
還有你那個勢利眼父母,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
說我是地痞流氓,他們呢?
充其量不過就是臭農民,一年能賺幾個錢啊,敢在我麵前指手畫腳!
我在呼蘭收保護費的時候,他們連給我提鞋都不配。
張倩,那晚我問過你的,如果你乖乖把那二百萬交出來,我會念在夫妻情分上,繼續跟你過下去。
但你居然敢跟我叫板,簡直就是在找死!”
張倩的身體劇烈痙攣,神色痛苦不堪,音調是刺耳的淒厲,“陳彪,你知道三月的水有多冷嘛?
我在死前那一刻都還在盼望著你能夠回心轉意,我甚至想,隻要你跟我認錯,我就會原諒你。
你真的連一丁點後悔的念頭都沒有過嗎?”
陳彪仿佛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譏諷道,“原諒我?你不會到現在還想著要拯救我吧,真把自己當成救世主啊!
我的確後悔,我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在你叫囂之前,先把你弄死!
這樣你的叫喊聲就不會被她聽見,我現在能名正言順繼承你的遺產,用不著像狗一樣東躲西藏了……”
說著,他把手指向角落裡的張瑩瑩。
張瑩瑩嚇得蜷縮成一團,嘴唇白得發紫,幾近囁嚅道,“我什麼也沒聽見,不關我的事,我真的什麼都沒聽見……”
陳彪麵露獰笑,拽住張瑩瑩的頭發,狠狠一扯,“彆急,等會兒我就送你去見閻王!”
張瑩瑩恐懼到了極致,緊咬著下唇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想剁掉陳彪的臟手,不讓他觸碰瑩瑩。
無奈我沒有實體,除了張倩,誰也看不到我。
張倩身影佝僂成蝦米狀,痛不欲生的呢喃道,“陳彪,我那麼喜歡你,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你!
我父母說你壞到了骨子裡,這輩子都不可能變好的。但我不信,我以為自己能夠感化你,帶你走上正軌,重新做人……”
我實在聽不下去,厲聲喝道,“張倩你彆傻了!這個男人就是典型的天生壞種,他的染色體都是xyy,你有多大力量能改變一個人的基因?他永遠都不可能回心轉意,因為他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感情。”
陳彪聽不見我的聲音,卻對張倩剛才那番話嗤之以鼻。
他眯起那雙陰沉沉的眼眸,態度十分狂妄,“臭娘們,你變成鬼了也好,快說你把家裡的錢都藏哪去了?你要是不說,我就殺了你的父母,讓他們一起陪你作伴去!”
張倩徹底崩潰,滔天的怨氣從體裡釋放出來,單手隔空一提,指骨劈啪作響,“你到這個時候,居然還在想著錢!”
一道無形的力量掐住了陳彪的咽喉,被提在了半空,恐懼的情緒方才衝擊到大腦,極力扭動自己的身體,“臭娘們,你對我做了什麼?快放我下來!”
張倩望著半空中那個最熟悉也最陌生的男人,眼底爬滿血絲,有怨悔,有傷痛,唯獨不見情愛。
語調變得森然而殘酷,“既然你不知悔改,那就下來陪我好了……”
說完,她用力一揮,陳彪那魁梧的體格,竟像螻蟻般從窗口飛出去。
這間舊工廠離地麵將近二十米高,從這裡摔下去,人必死無疑……
幾秒過後,樓下傳來‘嘭’的一聲巨響,世界歸於沉寂。
我霍然睜眼,身體猛地從座位上彈起,又被安全帶牢牢壓製回去。
安言昊已經把車停在了路邊,俊臉浮現出古怪的表情,“姐,你這一覺睡得倒是挺舒服,怎麼叫都叫不醒。我怕你著涼,脫下外套給你披上,結果你卻大罵我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