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言昊被那些下人趕出柳宅,推倒在大馬路上。
他忍著疼痛站了起來,拂了拂身上的泥灰,拖著受傷的腿漫無目的往前走,夕陽將他落魄潦倒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悄悄跟在他的身後,心想,一萬兩黃金啊……
老弟,你可真敢開這個口!
雖然我很同情你,願意幫你渡過這個難關,可我上哪弄這麼多錢去啊!
更何況現在是亂世,人人自危,什麼生意都不好做,難道你想赤手空拳去搶銀行嗎?
安言昊對此顯然也沒什麼頭緒。
我跟在他身後走了將近半個鐘頭,見他來到城郊一處破舊的城隍廟前,沉吟少頃,鑽進了廟中。
那破廟裡已經住了很多流離失所的難民,他漠然巡視了一圈,來到角落中,將自己蜷縮在乾草堆裡。
明月如鉤,寂靜地掛在樹梢上,月光下這座破舊的城隍廟顯得格外荒涼。
我心中無限感慨,看來安言昊今晚將要在這破廟中度過了。
在夢境中,我不會饑餓也感覺不到困乏,蹲在廟門外的空地上,默默等待他醒過來。
長夜被突如其來的嘈雜聲打破。
不遠處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沉重而有力,像是死神來臨的前兆。
隻見一隊日軍士兵正列隊行進,筆直朝著城隍廟的方向而來。
詭異的是,他們與我那晚在林間看到的那支隊伍一樣,所有人的臉上全部沒有五官!
我轉身就跑,並大聲喊道,“鬼子來了,快跑!”
那些原本已經入睡難民們聞聲大亂,老人顫抖著站立不穩;婦女抱緊孩子尖叫,年輕男子則急忙四散奔逃。
或許是這場夢被按了加速鍵,日軍的行進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很多,瞬間將整座破廟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們手持刺刀槍支,毫不留情地將那些試圖反抗或者逃跑的老百姓扭送至一輛綠蓬大卡車上。
那些衣衫襤褸的難民們被無臉士兵像牲畜般對待,一個接一個塞進了擁擠的貨箱中。
雖然明知這隻是場幻夢,我心底卻仍遏製不住的難過。
為那段沉痛的歲月而難過,更為那些犧牲的英魂而難過。
緊接著,我看到安言昊雙手被麻繩捆住,被士兵推搡著從廟中走出來,嘴角流著鮮血。
我的心涼了半截,又不能貿然衝出去救他。
因為他才是這場夢境的主人,在這裡,除了我是真實存在的,那些假人無法給到他實質性的傷害。
可對我來說,我是這場夢的侵入者,那些假人對我造成的傷害卻是實打實的!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推進車廂中,簾子落下,隔絕了我的視線。
發動機的轟鳴聲驚走飛鳥,卡車緩緩啟動。
那輛卡車載滿了人,行駛速度並不快,我跟在後麵小跑也能追上。
它晃晃悠悠轉過幾條街,停在了一家四層樓高的私立醫院門口。
一些身穿白大褂、頭戴軍帽的醫生從裡麵走了出來,將那些難民全部登記帶走。
借著微弱的月光,我發現那些醫生竟然也沒有五官!
直到安言昊被帶進去後,那些無臉軍人集體掉頭,步伐整齊的離開了醫院,估計是去其他區域繼續抓人了。
醫院門口肅靜下來,隻有幾名無臉人士兵在外把守。
我趁他們抽煙的功夫,悄悄潛進了那家醫院。
前台站著一位年輕的無臉護士,我打量了下,目測她的身材跟我差不多。
於是我拿出從柳家順過來的石塊,繞至她背後,狠狠將其砸暈……
反正這些夢裡的無臉人都是nc,我隨手打死幾個壞蛋,不犯法吧?
我躲在櫃台下方,扒掉了那位無臉護士的工作服,迅速給自己換上。
戴好口罩,我裝成護士的模樣走了出去,可越往裡走越覺不對。
因為這家醫院的布局和我之前做過的夢太像了!
不對……不能說像,應該說一模一樣,簡直是夢幻聯動啊老鐵!
走廊光線昏暗,每一鎢絲燈都像是在苟延殘喘,發出微弱而不穩定的光。
那條曾在我夢見過兩次的走廊,又一次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踩著冷硬的地磚,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聲,在這死寂中回響。
空氣中那種刺鼻的消毒水味與濃烈血腥味,交織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我悄無聲息地靠近那些改造成監牢的病房。
透過鐵窗,我看到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人幾乎都奄奄一息,連胸膛都不見起伏。
好奇心驅使著我來到了夢境裡我始終無法抵達的手術室外。
那兩扇沉重的大門並沒有關死,縫隙裡透出熾白的光線。
我深吸了口氣,貼近去瞧。
可眼前所見讓我的膽汁幾乎都要逆流而上……
手術室內裝置簡陋至極,牆角堆放著生鏽的手術器械和幾捆破舊繃帶。
中央是張鐵製的手術台,上麵鋪滿了已經變色的血跡。
穿著白大褂的無臉人在裡麵忙碌著,一個皮包骨頭般的難民正被五花大綁固定在手術台上。
他臉色慘白,雙目緊閉。
當冰冷的手術刀觸及他裸露皮膚時, 突然驚恐地張開眼睛, 發出撕心裂肺卻又微弱得幾乎聽不到的尖叫聲。
“啊——”
那些無臉醫生輕巧地割開了那人的肚皮。
暗紅色血液瞬間染紅了醫生白大褂下擺,以及周圍滿是汙漬瓷磚。
兩根鈍金屬鉗子插入傷口中,無臉人挑選性的從胸腔內取出某些器官進行觀察,並記錄下數據。
整個過程慘絕人寰,那名難民的意識依舊清晰,他的眼球還在轉動,能夠感知到每一次剜割與抽取帶來的劇痛,直至最後失去生命跡象……
我身體劇烈顫抖, 心底湧現難以言說壓抑憤怒與恐懼。
不行,我必須趕緊找到安言昊,把他從這場噩夢中喚醒。
否則神對他的考驗將會失敗,他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我透過那些小鐵窗,一間一間的摸索過去。
終於在之前夢見過的房間裡,找到了安言昊的身影。
我從護士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大串鑰匙,按照門牌上的號碼,找出對應的那一枚,擰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