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二小姐,陸某還以為你有什麼能耐,才會鬨上這麼一場,豈料不過是胡言亂語罷了,小小骨珠,能有什麼用場?”
陸昀川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原本清明的雙目,如今也透著渾濁的偏執。
在司清嘉的影響下,陸昀川早已摒棄了大儒應有的氣度,變得心胸狹隘,全無半點容人之量。
司清嘉恨司菀,他也恨,甚至覺得是司菀百般算計,才讓秦國公府嫡出的姑娘淪落至京郊的水月庵。
司菀抬眼,看著陸昀川這副模樣,隻覺得他與先前的司勉彆無二致,讓人倒儘胃口。
“陸先生,你貌似對我有偏見。”司菀淡聲說道。
陸昀川沒有遮掩,反而直截了當的承認了。
“司二小姐,你歹毒貪婪,性比蛇蠍,連嫡親姐姐都敢陷害,陸某對你不是偏見,而是厭惡。”
“陷害?”
司菀重複這兩個字,笑著問:“陸先生,你是當世大儒,又是萬鬆書院的山長,《齊律》也是你參與編撰重修的,難道不明白‘兩造具備,師聽五辭’的道理?
僅憑一人之言,便斷定我有罪,還要證據有何用?乾脆我緘口不言,任你紅口白牙汙蔑便是。”
司菀早就受夠了陸昀川的愚蠢與偏心,這會兒不由反唇相譏。
活了二十多年,陸昀川從未遇到過敢頂撞他的閨閣女子,一時間氣急敗壞,麵皮都漲成了豬肝色。
柳尋煙忙道:“菀菀,陸先生也是為你好,莫要耍小孩子脾氣。”
司菀懶得理會柳尋煙,彆過頭去,不再言語。
麵對幾人的爭執,司清寧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望向司菀。
她心知,此時此刻,能幫她的人也隻有這個向來不對付的堂姐。
司菀不急不緩,吩咐:“你把碎骨片再放回去。”
不知為何,聽到女子沉靜的聲音,司清寧隻覺得自己冰涼的指尖,終於生出了一絲暖意。
她邊點頭邊依言照做,將拿在手中的骨片放在原處。
站在一旁的司清嘉咬緊牙關,心底暗暗祈禱,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被旁人發現。
可有時候,人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司清寧放回碎骨片的動作很輕,按照常理來說,不會將置於桌沿處的竹籃掀翻。
可意外偏偏發生了——
竹籃猛地向下傾倒,連帶著裡麵的骨片,劈裡啪啦摔落在地。
響聲不休,襯得室內愈靜。
所有人都怔怔看著滿地碎片,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司菀率先打破沉寂,她抬腳,一步步走到陸昀川跟前,眼帶笑意,做了個請的手勢:
“陸先生,敢問這又該如何解釋?”
陸昀川兩手緊握成拳,額角青筋迸起,整個人顯出猙獰的醜態,嘴硬道:“定是巧合。”
“怎麼會是巧合呢?分明是有心籌謀。”
司菀毫不留情,戳破陸昀川的自欺欺人、逃避現實。
同時,也將司清嘉那張偽善的麵具,狠狠撕下來,踩在地上。
“陸先生不是說小小骨珠,根本派不上用場嗎?那我便告訴你,骨珠有何作用。”
司菀掌心按在冰冷桌麵上,屈指輕叩幾下,發出咚咚的動靜。
她道:“經過炮製打磨的骨片,大小形狀相似,長約寸餘,擺放在竹籃中,常人皆以為骨片是平放在內,實際上中間那層骨片,卻是傾斜放置。”
“平放與傾斜放置,有何不同?反正都在竹籃裡,也不會落到外麵。”秦國公忍不住辯駁。
被記在趙氏名下後,司菀可以不理會柳尋煙,但秦國公是她的父親,事父不孝,乃是重罪。
她不能和秦國公鬨得太僵,便解釋道:
“擺放位置看似沒什麼區彆,實際上可有不少講究,竹籃最底層擺滿了骨珠,中間層有幾枚傾斜的骨片,最上方壓著骨片時,傾斜骨片會有一端懸空,不與骨珠接觸。
但當有人拿起骨片後,重量產生變化,一端下落,將靜止不動的骨珠向邊角撥去。
重量一旦失衡,竹籃便很容易翻落,再加上,清寧又將骨片放回原位,導致那側重量更甚,會翻倒在地,也不奇怪。”
司清嘉嗓音隱隱透著幾分沙啞:“這隻是你一麵之詞,不是真相。”
司菀:“大姐姐,方才我重新擺放好骨片,讓清寧嘗試一番。即便竹籃中絕大部分獸骨已然碎裂開來,但原理未變,也不至於影響結果。”
司清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語調哀戚至極:
“祖母,父親,母親,求你們為清嘉做主,莫要繼續放任菀菀含血噴人!”
柳尋煙心疼女兒,忍不住出言維護。
“大小姐身上傷勢未愈,但為了不影響兩國邦交,每日忍痛炮製獸骨,如此堅韌,又豈會用自己的心血來設計旁人?
三小姐是她的親妹妹,兩人素來要好,大小姐沒有理由陷害她。”
“姨娘言之有理。”
司菀長睫微顫,輕輕拊掌。
“大姐姐想陷害的人並非清寧,而是我,可惜,我知道這籃骨片有多珍貴,自然得遠著些。”
“菀菀,你怎麼能把我想的如此惡毒?如今正值關鍵時期,就算我真與你不睦,也不敢拿整個公府開玩笑,刻意損毀骨片是大罪,若被聖上知曉,隻怕連我的性命都保不住。”司清嘉泫然欲泣。
不得不說,司清嘉的心思頗為縝密,智計,籌謀,城府皆不差。
可惜她太急躁,太想從司菀手中奪回氣運。
行動間,便失了從容。
也讓許多人察覺到了她的惡意。
趙氏便是其中之一。
司清嘉嘴裡說的話,她半個字都不相信。
趙氏想不明白,自己精心教養的女兒,怎會養成此等心狠手辣的秉性,以勢壓人,以權壓人,連親妹妹都不肯放過。
荒唐至極。
趙氏挪動腳步,在司清嘉麵前站定,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保證:“孩子,你若實話實說,娘就算拚了一條性命,也會護你周全。”
司清嘉對此卻嗤之以鼻。
她要的是氣運,是權柄,是皇後之位。
趙氏的性命又不值錢,她要這個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