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握住桐木拐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她卻沒有反駁司菀的話。
隻因老夫人心裡清楚,清嘉看似溫和柔弱,鮮少動肝火,實際上最是剛愎自用,不容旁人違拗她的想法。
多年來,柳尋煙一直將她視若掌珠,事事順著她,百般嗬護。
這份親近是實打實的。
甚至可以說,清嘉更願意將柳尋煙當成母親看待,可惜,妾就是妾,骨血親緣亦無法割舍。
老夫人歎了口氣:“罷了,去就去吧,隻希望莫要鬨出禍患。”
趙氏攙扶著婆母落座,又是好一通安慰。
等到了晌午,得了消息的秦國公匆匆趕回府,滿臉的喜氣洋洋。
他一進門,便屏退仆婢,道:“母親,清嘉得了聖上重用,是天大的幸事!”
“重用?”老夫人哼笑一聲。
秦國公雖重利輕義,但他在官場浸淫多年,該有的警覺半點不少,壓低聲音說:
“清嘉之所以會踏入宮門,是因為她雕刻技法出眾,能修補大月國的至寶骨木圖騰版畫,此舉能促成兩國邦交,可不就是重用嗎?”
老夫人先是一喜,而後又沉了臉,問:
“按理而言,修補骨畫之事,自當極其隱秘,不能輕易走漏風聲,偏在此時,陸先生非讓咱們闔府上下一齊進宮,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老夫人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秦國公噎了下,一時間也不明白陸昀川和長女的用意。
“母親,您彆胡思亂想,清嘉有分寸的。”秦國公不由維護起司清嘉。
說來也是可笑,日前在水月庵,將司清嘉視作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的是他;此刻想要借女兒攀附龍恩的,還是他。
秦國公的心臟早已被名為財帛利益的欲海所浸沒。
瞥見他貪婪市儈的神情,老夫人眉頭皺得更緊,想著多說無益,也懶得再費口舌。
畢竟陸昀川看似禮數周全,言行間有君子之風,卻是個不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如若是回絕他的要求,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繼續折騰也是免不了的。
無奈之下,老夫人隻能派人知會各房一聲。
翌日清早,公府主子們紛紛趕至府門前,準備出發。
柳尋煙卻哭哭啼啼,無論如何都不肯入宮。
她頭戴帷帽,遮住寸長的發,整個人站都站不穩,“老爺,妾身這副模樣,若是入了宮的話,丟的可是您的臉麵!”
瞥見露在外麵,短短一簇的發,秦國公也覺得為難。
他看向老夫人,試探著道:“母親,尋煙身子不便,要不就彆進宮了、”
話沒說完,便被老夫人打斷,“不過是斷了發罷了,那些龍子鳳孫、後宮妃嬪又不是沒見過比丘尼,有什麼好躲藏的?
柳氏,你那滿頭青絲,沒個三年五載怕是養不回來,難道這期間你就一直呆在凝翠閣,不見人嗎?”
柳尋煙在心裡將老夫人罵了千遍萬遍,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呐呐不敢言,眼淚卻掉得更凶。
秦國公耐著性子安撫:“是陸先生遞的信,咱們進宮隻能見到他和清嘉,也見不到旁人,尋煙,你且戴好帷帽,不妨事的。”
柳尋煙緩緩頷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站在旁邊的司清寧聽到這話,腦海中浮現出大姐姐渾身燃起“鬼火”的模樣,難免有些發怵。
她扯住母親的衣袖,小聲問:“娘,大姐姐又在折騰什麼?”
“誰知道呢,反正肯定是安生不了。”
二夫人知曉自己並非什麼智計無雙之輩,但還有幾分識人之能。
大房的兩子兩女,都不是好相與的,尤其是司清嘉和司菀,姐妹倆水火不容,強行放在一處,定會鬨得不可開交。
二夫人同情的看了趙氏一眼。
眾人一同上了馬車。
司菀拿著記錄的手稿,有一搭沒一搭翻閱起來。
司清寧餘光掃過,發現紙上的字僅有蚊蠅大小,她看著都覺得眼暈,也不知司菀在搞什麼鬼,分明沒讀過幾年書,偏要裝模作樣!
“二姐姐,你如此勤勉好學,難不成也想拜大儒為師?”司清寧眼帶嘲諷。
“陸先生才學出眾,豈是我等能輕易攀附的?與其自取其辱,還不如安安生生過日子,免得淪為笑柄。”
二夫人曾想讓司馳拜入陸昀川門下,博一個好前程。
為此,她幫了司清嘉不少。
可惜鵑女並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總是將旁人的付出視若理所應當,根本沒給二房半點好處。
久而久之,二夫人倒是和她漸漸疏遠了。
“你!”
麵對司菀的陰陽怪氣,司清寧隻覺得格外憋屈,她又不知該如何反駁,隻能強忍怒火。
一路無話。
馬車即將抵達宮門前,係統在司菀腦海中小聲提醒:“宿主,快到了。”
“幫我把這些手稿收進空間。”司菀無聲說。
手稿與先前的邊關輿圖一樣,都是不能顯露在外的物什,為了避免遺失,還是放在係統空間內來得妥當。
借著將手稿放在箱籠的動作,紙頁瞬間消失,司菀眉眼低垂,未曾露出半分異樣。
司清寧也一無所覺。
眾人被前來迎接的內侍引至偏殿,秦國公走在最前方。
甫一踏進殿門,便瞧見身著青袍,春風滿麵的陸昀川,依舊俊美斯文,但看向秦國公的眼神裡,卻透著幾分不善。
“公爺,你們來得真巧,清嘉恰好將用來製作骨畫的原材料炮製好了,這些骨片經烈酒浸泡,又曝曬了數日,終於變得潔白如雪。”
說話間,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掀開簾子走出來,姣美明豔,雖比以往消瘦許多,卻絲毫不損容色,不是司清嘉還能有誰?
司清嘉手裡提拎著竹籃,裡麵放著色澤雪白的骨片,正是陸昀川口中的原材料。
她狀似驚喜,先將竹籃放在桌沿,隨即依次福身行禮,態度恭敬極了。
請安後,司清嘉走上前,親親熱熱握住老夫人和趙氏的手,仿佛先前的齟齬都未發生過。
她仍是公府最高貴美麗的嫡小姐,受儘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