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菀拊掌聲吸引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老夫人看向她,沉著臉問:“菀菀,你也在場,說說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按理而言,司清嘉乃趙氏所出的嫡小姐,才華橫溢,聲名遠播,她的話可信程度應該極高才對。
偏生司清嘉一次又一次的折騰,早已耗儘老夫人的信任。
因此,後者才會當著全家的麵,從司菀口中尋求答案。
司清嘉死死咬住舌尖,許是力氣用得過大,一股鐵鏽味在口腔中彌散開來。
她垂眸,拿起錦帕輕按眼角,一副傷心至極的模樣。
實際上,是怕暴露自己對司菀的恨意。
司菀為何非要多管閒事?在乞兒街讓她丟儘了臉麵不算,回到公府依舊不依不饒,她眼裡可還有自己這個姐姐?
柳尋煙挪動腳步,來到司清嘉身邊,輕輕拍撫她的手背,安慰。
望向司菀的眼神裡,同樣透著不善與警惕。
仿佛麵對的不是自己十月懷胎辛苦誕下的女兒,而是有著血海深仇的敵人那般。
二夫人挑眉,覺得大房的關係委實奇怪。
母不像母,女不像女。
不過此事與二房無關,她也懶得戳破。
“祖母,大姐姐許是被嚇著了,遺漏了不少關鍵的細節,大哥之所以會被官府帶走,是因為乞兒街鬨出了人命官司。”司菀語氣淡淡,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老夫人瞳仁驟然一縮,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人命官司?好端端地怎會死人?還與勉哥兒扯上關係。”
老夫人神情委實稱不上好,氣息也急促幾分。
“此事刨根溯源,是因為大姐姐心善,搜羅了許多銀瓜子,帶到乞兒街救濟百姓。”司菀慢聲道。
老夫人猛地回頭,死死盯著司清嘉,仿佛頭一回認識這個孫女。
人怎能糊塗到這種程度,將銀瓜子帶到滿是乞丐的街市,與稚子抱金有何異?
她真是魔怔了!
如此淺顯易懂的邏輯,不僅老夫人看得清楚,趙氏等人同樣心知肚明。
畢竟高門大戶的女眷雖常年身處內宅,但掌管中饋,打理家業,人情世故,樁樁件件均需耗費心神,又豈是頭腦簡單之輩?
對上老夫人蘊滿失望的眸光,司清嘉站都站不穩。
若不是丫鬟在旁邊攙扶著她,隻怕早就摔倒在地了。
即便如此,司菀仍不肯罷休,繼續道:
“大姐姐和大哥乘坐馬車,在乞兒街發善心,隨手潑灑的銀瓜子,彷如散發著鮮美香氣的餌料,吸引了無數乞丐競相追逐。
人一多,容易踩踏,便會受傷,乃至葬送性命、”
“夠了!”柳尋煙厲聲嗬斥,打斷司菀的話。
她的清嘉擁有貴不可言的鳳凰命格,將來指不定會入主中宮,成為尊貴無比的皇後。
因此,她的閨名重要非常,絕不容許沾染任何汙點。
“菀菀,大小姐也是好意,想要幫幫那些衣食無著的乞丐,卻沒料想他們如此貪婪,非得爭搶幾枚銀瓜子,這才釀成禍事。”
柳尋煙看似在向司菀解釋,實則是衝著老夫人和趙氏說的這番話。
目的便是為司清嘉開脫。
老夫人眯起雙眼,道:“柳氏,方才是我讓菀菀講述乞兒街發生的事情,你打斷菀菀的話,是對老身不滿嗎?”
柳尋煙怎麼也沒想到,老夫人竟會說出這種話來。
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磕得生疼,卻不敢起身,哀聲道:
“老夫人,妾身並無此意,隻是菀菀所言太過偏頗,會讓您和夫人對大小姐生出誤解,妾身想著家和萬事興,才阻止菀菀胡言亂語,當真沒有冒犯您的想法。”
“偏頗?哪裡偏頗?”老夫人緩緩搖頭。
她倒是覺得菀菀的話,沒有添油加醋,反倒十分公允。
之所以聽著刺耳,是因為她的所作所為太過荒唐,才讓柳尋煙覺得難以接受。
“柳氏,今日這場鬨劇,症結在於清嘉,你認是不認?”老夫人道。
柳尋煙閉了閉眼,點頭。
老夫人又說:“乞兒街確實因踩踏出了人命,對不對?
柳尋煙再次點頭。
“而司勉之所以未曾歸家,便是受了清嘉連累,被官府當成凶手緝拿歸案,如此,可有半點錯處?”老夫人語調霎時間拔高些許。
柳尋煙顫顫搖頭,“沒錯。”
“柳氏,多年以來,你一直照顧清嘉,與她情誼匪淺,甚至把這孩子視同親女看待,可錯就是錯,無論清嘉是何身份,都需要為自己的罪過承擔責任。”
老夫人神情愈發鄭重。
柳尋煙心裡雖不認同她的話,卻沒膽子反駁,隻得呐呐應是。
“清嘉,你犯了錯,祖母要請家法懲戒,你有怨言嗎?”
司清嘉心裡不甘極了,但她性情肖似柳尋煙,慣愛遮掩,自然不會暴露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她提起狐裘邊角,跪在雪地裡,輕輕搖頭,道:
“清嘉知錯了,祖母您要罰便罰,千萬彆氣壞了身子,否則,孫女就算萬死也難辭其咎。”
柳尋煙看著她,眼淚掉個不停,仿佛她才是司清嘉的親生母親。
而趙氏,則是個不相乾的陌生人。
不然,何至於如此冷靜?
將這堪稱荒唐的一幕收入眼底,司菀暗暗嗤笑,麵上卻故作無辜,說:
“大姐姐,其實我還有一事不明,隻是不知該不該問。”
司清嘉銀牙緊咬,強打起精神,道:“妹妹問便是,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解你心中疑惑。”
“那太好了!”
司菀眨了眨眼,不急不緩道:“大姐姐向來行事沉穩有度,頗具大家閨秀的氣韻,怎會突發奇想,去到乞兒街行善事?”
“我聽說,那處的乞丐都是受戰亂波及的災民,難免有些不忍,才選擇前往乞兒街。”
司清嘉自然不能承認她是為了討好嚴驚鴻,便隨口胡謅。
“是嗎?”司菀明顯不信。
她抬腳,走到司清嘉跟前站定,垂首俯視著曾經倨傲狂妄又心狠手辣的女人。
“大姐姐向來不做無用功,我還以為你另有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