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陸昀川再氣怒,仍保有幾分理智,不敢像司勉那般,口不擇言詆毀皇室。
他看了眼柔弱可憐的司清嘉,咬牙:“放心,陸某會親自向太子殿下賠禮道歉,絕不牽連公府。”
司菀看著陸昀川。
他和前世一樣,仍一心庇護司清嘉。
隻是如今這副強忍怒意又憋屈至極的模樣,與前世的瀟灑快意全然不同。
哪裡像受人崇敬的大儒?
反倒像是上輩子的自己,被迫拘於一隅,苦苦掙紮,既狼狽,又灰頭苦臉。
“那就多謝陸先生了。”
司菀笑著拱手,接過金雀遞來的木盒,當著眾人的麵打開來。
盒中赫然是昨日自枝頭掉落的綠雲花萼。
司清嘉手背青筋迸起,明顯有些緊張。
柳尋煙咬牙。
她分明吩咐丫鬟處理掉那盆綠雲,為何花萼會落到司菀手裡?
難不成,從一開始司菀就在算計自己和清嘉,心機未免太重了。
司菀不必看柳尋煙,也能猜到她的好姨娘在想些什麼,她彎唇道:
“祖母,昨個兒綠雲掉落後,孫女越想越不對勁,索性親自將花萼撿了回來。
您瞧,花瓣邊緣有極細的割傷,正是提拎懸吊才會留下的痕跡。”
老夫人接過綠雲,仔細觀察,額角卻隱隱作痛。
活了這麼多年,老夫人什麼陰司手段沒見過,也知道所謂煞氣衝撞綠雲之事,是有心人針對菀菀設的局。
目的就是為了讓她苛責菀菀。
居心之惡,可見一斑。
老夫人閉眼,腦海中浮現出年幼的司清嘉割破手腕,邊流淚,邊取血給趙氏熬藥的畫麵。
那時的清嘉那麼小,腕間纏繞著的紗布隱隱滲出血絲,捧著瓷碗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老夫人到底心軟了,勸說:“菀菀,你母親也不容易,莫要讓她太過勞神。”
言外之意,是讓司菀高抬貴手,彆再追究了。
聞言,柳尋煙和司清嘉齊齊露出狂喜之色。
老夫人到底還是向著她們,沒任由司菀這個庶女胡鬨,否則公府的百年聲名,隻怕就保不住了。
與她們的僥幸相比,趙氏眼神中卻透著愧意。
她不明白清嘉究竟是怎麼了,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菀菀,姐妹鬩牆,鬨得無法收場。
司菀向來敬重老夫人,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則。
不會毫無底線的退讓。
“祖母,這是第二回。”她說。
老夫人抿唇,用力攥住司菀的手,嗓音嘶啞:“好孩子,祖母還沒糊塗到那種地步,也明白,事不過三的道理。”
司菀歎息,將充作證據的綠雲花萼重新收進木盒中,裝好。
“都散了吧。”
老夫人擺手趕人。
司菀起身離開,剛邁過門檻,便聽到柳尋煙的聲音:
“菀菀,你到底是咱們秦國公府的姑娘,縱使救了太子表弟,也不可做那等挾恩圖報之事。”
司菀抬眼,恰與柳尋煙對視。
“姨娘,我沒有挾恩圖報。”
柳尋煙不信,“莫嘴硬了,若你不打著恩情的旗號,憑太子殿下冷酷無情的脾性,豈會將集圓送到你手?”
柳尋煙雖為內宅婦人,卻也聽說過太子的事跡。
這位儲君自幼被狼群撫養長大,天性嗜殺,在戰場立下赫赫戰功,手上沾染了無數異族的鮮血。
既是大齊戰神,又是煞星。
若不是太子向來親近符家,旁人真會以為他是個全無感情的野獸。
司菀就是運氣好,抓準了太子的軟肋,在獸苑保住符瑛的性命,才能得太子激賞,害她的清嘉當眾顏麵掃地。
柳尋煙又羨又妒,不明白老天為何如此眷顧司菀。
她的氣運不是早已移轉到清嘉身上了嗎?怎的近日又有死灰複燃之勢?
“姨娘要是非得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說完,司菀邁步離開,自顧自往湘竹苑行去。
而柳尋煙母女,則是先將陸昀川送至客房,再一並回到藕香榭。
司清嘉屏退仆婢,關好門窗,身子顫抖如篩糠。
“姨娘,司菀她好狠毒,她當著全家人的麵算計我,逼我救治集圓,又將綠雲花萼拿到祖母麵前。”
司清嘉紅著眼哽咽。
“祖母心明眼亮,我們根本瞞不過她,她知道,是我動了手腳,隻是未曾拆穿罷了。”
她覺得冷,忍不住環抱雙臂。
柳尋煙將司清嘉擁入懷中,拍撫她的脊背,哄道:
“大小姐,老夫人還是護著你的,否則也不會阻止司菀,不讓她繼續刨根究底。”
司清嘉搖搖頭,她心如亂麻,下意識地回避老夫人失望的神情。
“事已至此,與其將精力時間浪費在自責上,還不如另辟蹊徑,把握住老師這個靠山。”
柳尋煙疑惑:“另辟蹊徑?”
“姨娘有所不知,老師入京一是為了讓哥哥光明正大的回府,二是為了尋找遺失的邊關輿圖。
日前,有人遞了信兒,說淮南侯長女嚴驚鴻知曉輿圖的下落。”司清嘉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定神。
柳尋煙對淮南侯長女沒什印象,但她記得,清嘉與侯府三小姐嚴嘉慧交好。
上回清嘉生辰時,趙弦月、嚴嘉慧及沈雅柔還來府賀壽,可惜鬨出不小的亂子。
“嚴驚鴻乃淮南侯原配所出,嚴嘉慧是繼室夫人的女兒,姐妹倆相差三歲,關係也稱不上親近。
嚴驚鴻的外祖父,曾與陸浮舟一起測繪過地形,她是唯一知曉輿圖所在之處的人。”司清嘉說。
柳尋煙:“若陸先生親自出麵,嚴驚鴻可會據實相告?”
司清嘉揉按著晴明穴,搖頭。
“嘉慧曾經提過,她大姐姐性情古怪,善良卻又孤僻,想要接近她,勢必要做出一件善事,讓她另眼相待,才能與其攀談。”
司清嘉暗暗啐了一聲。
隻覺得嚴驚鴻古怪得很,還要讓自己行善事,當作考驗。
淮南侯府僅是普通勳貴罷了,又算不得什麼高門,憑什麼如此拿腔作調?
“善事?”柳尋煙秀眉緊緊擰起,一時間也犯了難。
“大小姐打算做何善舉?”
司清嘉思索片刻,慢聲道:“城西有條乞兒街,每日都有饑寒交迫的貧民餓死凍死,若救助他們,也能稱得上善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