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圓與綠雲齊名,都是蘭花中難得一見的珍品。
此花貴重非常,豈是司菀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能染指的?
即便那株集圓傷及了根係,依舊落不到她手中。
定是在撒謊。
柳尋煙看不起司菀,覺得自己養育了她多年,早就摸透了她的斤兩,也根本沒把司菀的話放在心上。
她哼笑道:“既然菀菀尋到如此稀罕的蘭花,不如拿到此處,給咱們開開眼,順道讓清嘉救治一番。”
司清嘉則不像柳尋煙想得那麼簡單。
畢竟在司菀身上,已經吃了不少苦頭。
她性情謹慎,不願承擔任何風險。
女子柳葉彎眉略微蹙起,紅唇輕啟,似是想要開口反駁柳尋煙,最終卻沒有吭聲。
隻因司清嘉怕被旁人發現,自己不會栽培花木的事實,便故作輕鬆的頷首。
司菀瑩亮杏眼輕輕眨了眨,衝著金雀招手,耳語幾句。
後者小跑著離開。
沒多久,金雀搬來一盆打蔫的蘭花,快步回到臥房。
她小心翼翼將瓷盆放在司清嘉跟前。
正是司菀方才提到的集圓。
集圓以花瓣混元緊湊、香氣馥鬱出名。
若僅是如此也便罷了,此花葉尾還帶著特殊的“水晶頭”,無法造假。
就算柳尋煙再沒見識,也能瞧出集圓的不凡。
一時間,她啞口無言,美豔麵龐儘是愕然。
隱隱還透著幾分不易覺察的懊悔。
司菀掃也不掃柳尋煙半眼,自顧自衝著司清嘉做了個請的手勢:
“集圓在此,還請大姐姐救治。”
司清嘉裡衣被滲出的冷汗打濕,她麵皮抖了抖,強自鎮定道:
“菀菀,祖母如今還病著,你我身為小輩,應當以侍疾為主,何苦逞口舌之利,做義氣之爭?”
“大姐姐,我且問你一句,祖母因何而病?”司菀問。
司清嘉咬牙作答:“大夫說過,是急火攻心之症。”
“那她老人家又為什麼急火攻心?”司菀追問。
司清嘉:“祖母記掛老忠勇伯的身體,憂思過重,又心焦如焚,才會害病。”
全家女眷都在這裡,司清嘉沒有撒謊的膽子,隻能實話實說。
“大姐姐果然心如明鏡,言之成理。
祖母確因太過心焦,生怕老忠勇伯留下遺憾,才會氣血逆行,突然病倒了。”司菀道。
她話鋒一轉:“但若能消弭遺憾,祖母身子骨兒素來康健,想必病症也能不藥而愈。”
司菀的眼神落在那株集圓上麵:
“大姐姐,治愈集圓既能證明你栽培花木的能力,又能了卻祖母一樁心事,一舉數得,大姐姐為何一推再推,不早些相助?
是瞧不上妹妹?還是不願讓老忠勇伯瞧見集圓?”
說這話時,司菀故意拉長語調,諷刺意味不言自明。
“你!”
司清嘉氣得麵紅如血,恨不得撕爛司菀那張嘴。
見司清嘉急了,司菀眸底笑意越濃。
她誠摯的拱拱手,一副純善孝順的好孫女模樣。
險些沒把司清嘉氣出個好歹。
“菀菀放心,這株集圓我肯定會救。
隻是臥房人多,我無法專心查驗根係的情況,須得尋一個安靜的地界,仔細觀察,方能確定法子。”
司清嘉強忍怒意。
她希望司菀見好就收,莫要鬨得太過。
可惜司菀卻不打算放過她。
先前的經曆讓司菀明白了一件事:
想要占據上風,必須一鼓作氣,逼迫司清嘉露出破綻,暴露自己是幕後主使的事實。
否則,以柳尋煙的“慈母心腸”,定會一力承擔起罪責。
司清嘉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府嫡女,不會跌落神壇。
“大姐姐這麼說,知道的,明白是你性子穩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故意推脫呢。”
司菀笑得嬌甜,說出口的話能把人氣個半死。
司清嘉死死咬住下唇,唇齒間彌漫著一股子濃重的血腥氣。
但她沒有辦法,隻能緩緩坐在桌前,看著近在咫尺的那株蘭花——
花朵色澤呈現出淺淡的新綠,卻已幾近凋零。
香氣雖濃鬱,卻隱隱摻雜腐爛黴變的氣味。
一看便知情況不妙。
若是換做以前,隻要花木尚未徹底枯萎,她僅需親自澆點水,將這盆蘭花搬到太陽底下,見見日光,甚至都不需要施肥,蘭花受傷的根係便會以驚人的速度恢複。
可今時不同往日,司清嘉清楚意識到,自己的氣運流失不少,得天地鐘愛的體質,亦再難維係。
而她又並非常年侍弄花草的匠人,哪裡能救活一株瀕死的蘭花?
司清嘉腳下仿佛生了根似的,坐在原地,手腳僵硬,額角也滲出細密冷汗。
她抬眼,有些無助的看向趙氏。
趙氏麵無表情,彆開頭,手裡不停撚弄著佛珠。
司清嘉心底無端湧起一股恨意。
她不明白,自己分明是嫡小姐,純善孝順,可趙氏眼裡心裡,都隻有司菀那個低賤庶女。
自己究竟哪裡不如司菀?
論美貌,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論才華,她的老師乃當世大儒。
論智計籌謀,司菀充其量與她平分秋色,並非遠勝於她。
司清嘉想不通趙氏究竟是怎麼了,竟舍優而取劣。
她是瘋了?
還是知道了什麼?
想到這種可能,司清嘉心臟狠狠一跳,麵色也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
司清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差使丫鬟取來全新的瓷盆、花土及清水,準備死馬當成活馬醫。
心裡卻不抱任何希望。
若她的氣運如往日般充沛,那株綠雲早就順利綻放了,何須她和姨娘費心費力,提前催發?
丫鬟不多時便備好了材料器具,司清嘉手拿花鏟,慎之又慎,把集圓根係挖了出來。
瞧見斷裂腐敗的根莖,柳尋煙的心臟狠狠揪緊。
司菀怎的那麼惡毒?
當著全家人的麵為難清嘉。
她可還記得,清嘉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姐姐。
柳尋煙又氣又怒,也知道清嘉今日必定回天乏術,無法救下這株集圓。
與其浪費時間,被人恥笑,還不如讓她當這個惡人。
如此,也能保全清嘉。
這麼想著,柳尋煙身體搖搖欲墜,朝花盆所在的位置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