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一陣吱嘎吱嘎的動靜響起,貌似是從梁上傳來的。
司清嘉抬眼望去,還未等反應過來,一道黑影陡然襲至麵前,嚇得她尖叫不止。
黑影並非刺客,而是一片舊瓦,年久鬆動,剛好落在司清嘉跟前,砸中了她腕上戴著的絞絲鐲。
絞絲鐲頃刻間四分五裂,薄薄的銀層下方,是色澤黝黑的磁石。
其中一塊碎裂磁石落於淨布,竟牢牢貼在木輪上。
司清嘉麵色巨變,雙肩抖若篩糠。
幸而太後被侍衛們護在身後,與淨布有些距離,沒瞧見木輪的異狀。
她收撿磁石,攥在手中。
“姐姐,你沒事吧?”司菀驚呼一聲,三兩步衝到司清嘉跟前。
扶著她的胳膊。
司清嘉用力掙動幾下,卻沒能掙脫。
“菀菀,我沒受傷,你先鬆手。”司清嘉強擠出一絲笑,掌心死死攥住磁石,生怕被旁人發現。
司菀眼眶泛紅,搖頭:“我擔心姐姐。”
又輕聲提議:“姐姐,這塊舊瓦來得蹊蹺,指不定有什麼寓意,還是再擲一次木輪吧。”
司清嘉想要拒絕,卻察覺到司菀死死盯著自己緊握的手掌。
她心臟驟然緊縮,嘴唇血色一寸寸褪去,變得格外蒼白。
司菀莫不是發現了什麼?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司清嘉試探著開口:“方才已經擲了一回、”
話沒說完,卻被司菀打斷。
“姐姐,你是不願嗎?是舍不得福運之名,亦或有其他因由?”司菀語氣無比輕柔,但聽在司清嘉耳中,卻飽含著濃濃威脅,讓她不寒而栗。
司清嘉腦海中轟的一聲響。
司菀一定發現了磁石的存在!
否則,以她低賤卑微的身份,根本不敢威脅自己。
司清嘉牙齒哢哢作響,哀求的望向不遠處的七皇子。
“姐姐,你說是七皇子來得快,還是我拿到碎磁石快?”司菀俯在她耳邊道。
司清嘉驚出了一身冷汗。
平心而論,司菀確實很想當眾戳破司清嘉的謊言,但欺君罔上乃是重罪,一個不察,偌大的秦國公府都會被牽扯進去。
為這種貪婪狡詐之輩賠上自己的性命,委實不值得。
不過讓她吃些苦頭,還能能做到的。
司清嘉僵硬點頭,低聲道:“我答應便是”。
她再次來到淨布前,重新投擲占察木輪,皇帝太後等人雖覺得奇怪,卻也沒有阻止。
隻看著司清嘉重新擲了三輪。
可這次,她擲出的數字之和,不再是九十,而是九十一。
瞧見這個數字,司清嘉呆若木雞,渾身癱軟如泥,緩緩從蒲團上滑落。
旁邊的柳尋煙也好不了多少,如喪考妣。
隻因第九十一相與九十相完全不同,寓意為:
有所求皆不得。
看到這一幕,太後眉頭緊蹙,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皇帝則麵色青白,不斷變換,最後拂袖而去。
這兩位是大齊最為尊貴之人,說出的話乃金口玉言,總不能在幾息功夫前,誇讚了司清嘉,此刻又把話收回。
如此一來,皇室的威嚴何在?
“你們姐妹先回吧。”太後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額角,送客。
司清嘉很想解釋,說一切都是司菀搞的鬼。
她卻不敢。
畢竟那幾塊碎磁石還在她身上,一旦被人發現,就不是氣運不佳那麼簡單了,而是欺君重罪。
姐妹倆折返至老夫人身邊,柳尋煙不遠不近跟在後麵。
佛誕日的鬨劇很快便結束。
關於司家的議論,卻越來越多。
回到公府後,柳尋煙再也維持不住柔弱的外表,用陰鷙無比的視線盯著司菀,恨不得從她身上剮下塊肉來!
她的清嘉,分明已經擲出吉數,成為陛下和太後眼中的福運之女,偏生司菀從中作梗,非纏著清嘉,讓她再次投擲占察輪。
“菀菀,這次你真的太過分了!清嘉是你親姐,雖不同母,骨子裡卻流淌著司家的血,你為何要拆她的台,當眾讓她難堪?”
說著,柳尋煙氣得直掉淚,以手掩唇,不住抽泣。
這副模樣,倒是比趙氏更像司清嘉的生身母親。
司菀冷笑一聲,聲音清朗:
“姨娘,我且問你一句,是公府上下百十餘口人命重要,還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虛名重要?”
柳尋煙咬牙,不敢當著老夫人和秦國公的麵撒謊,“當然是人命重要。”
“既然人命重要,那我讓姐姐重新再投擲占察木輪,洗脫欺君罔上的罪名,有何不對?”
“你莫要胡言!”
柳尋煙麵皮漲紫,反駁道:“第一回的占察輪也是清嘉親手投擲出來的,隻因是吉數,你便給扣上欺君的帽子,我怎會生出你這麼個惡毒的女兒?”
柳尋煙捶胸頓足,恨不得立刻與司菀斷絕母女關係。
“是嗎?”
司菀緩步走到司清嘉跟前,鉗住她的手腕,把人拖拽出來。
“姐姐,你告訴姨娘,是用什麼法子擲出的第九十相?”
司清嘉被司菀扯得一踉蹌,險些摔倒在地,等聽到司菀的話後,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拚命搖頭,呐呐不敢言。
“既然姐姐不願說,我就代你闡明真相了。”
老夫人用力攥住桐木拐杖,明白事情遠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
公府的孩子們,一個兩個,翅膀硬了,什麼荒唐事都做得出來。
司菀道:“今個兒天剛亮,咱們一家子乘車前往護國寺,姐姐手上戴著一隻絞絲鐲,可那鐲子並非純銀打造,內裡其實彆有洞天——
裡麵是精心雕琢的磁石,能改變占察木輪投擲的數字。”
“不可能!”柳尋煙扯著嗓子尖叫。
“區區一枚鐲子罷了,怎麼可能影響輪相?”
“若不能影響,為何鐲子碎裂後,姐姐投擲木輪的數字就改變了?”
司菀忍不住嗤笑,“從有所求皆得當,變為有所求皆不得,姨娘又準備如何解釋?”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僅老夫人和秦國公明白投擲占察木輪的過程有問題,就連趙氏也連連歎息。
原本是全家共度的佛誕,卻事事不順。
先是兒子不依不饒刁難庶妹,其後女兒又為虛名欺君罔上。
她究竟是造了什麼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