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光如霜,灑滿庭院。
聽下人們說,準駙馬已經在西廂房安頓下來。
趙玖鳶梳洗過後,穿著薄薄的素衣,披散了頭發,被張嬤嬤帶著,朝準駙馬的房中走去。
一路上,張嬤嬤千叮嚀萬囑咐。
“準駙馬本就不近女色,進屋之後你一定要主動些,以免掃了準駙馬的興致。”
“若是他不小心弄疼了你,或是比較粗魯,也要忍耐,不能惹準駙馬不悅。”
說來說去,都是要她好好伺候他。
張嬤嬤又道:“準駙馬是當朝輔國大將軍,名為謝塵冥。”
“他是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的人,戾氣重,脾氣又陰晴不定,你一定要小心伺候。”張嬤嬤囑咐道。
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一直沉默的趙玖鳶猛地抬起頭。
“嬤嬤說……準駙馬是誰?”
張嬤嬤蹙眉:“你這孩子,我剛說完你就忘記怎麼行?”
“他是輔國大將軍,謝塵冥。”
趙玖鳶猛然頓住腳步,如遭雷擊。
怎麼偏偏……偏偏是那個人?
塵封已久的記憶在腦海中炸開來,少年英俊溫柔的笑臉仿佛就在昨日。
他會笑著喚她的名字,輕輕幫她理好額間散落的碎發。
可下一瞬,爹娘慘死的模樣也倏地湧入腦海。
她閉上眼攥緊了拳頭。
試婚一事十分倉促,她的心思都花在如何完成試婚上,沒來得及問準駙馬的身份。
畢竟,是誰都一樣,她都無路可逃。
想到這,趙玖鳶又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就算她早就知道又能怎樣?這婚還能不試了嗎?
她思緒混亂,回過神時,人已經在門前站定。
張嬤嬤揚了揚下巴:“進去吧,謹慎些。”
“記得我同你說的話,要把準駙馬的尺寸、時長,還有那方麵的技術如何都記在心裡。明日都要一一告訴我。”
畢竟未經人事,聽到這些話,趙玖鳶忍不住臉一熱。
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因為害怕和心虛,她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一咬牙,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燈光昏暗,隻有兩三片搖搖晃晃的燭光,仿佛是為了緩解兩個陌生人的尷尬似的,故意叫人看不清。
床上的帷幔已經拉下,但隱隱約約能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隻看那身形輪廓,便讓人覺得十分有壓迫感。
“駙……駙馬,奴婢是……是……是公主的試婚婢女……是來……來……”
她的聲音軟弱無力,仿佛不是出自自己的喉嚨。
她驚覺自己竟然如此害怕。
“本將還不是駙馬,叫將軍便好。”床幔後麵傳來低沉的聲音。
冷漠疏離。
趙玖鳶僵在原地,尷尬地喚道:“將……將軍。”
“過來。”他的聲音毫無波瀾。
熟悉的聲音讓趙玖鳶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她深吸了口氣,緩緩地朝床榻走去。
眼睛逐漸適應了昏暗的光線,隨著腳步走近,她也看清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眉尾斜飛入鬢,銳利的雙眸眼尾卻微微上揚,鼻梁高挺,飽滿的嘴唇緊抿著。一襲黑衣襯得他更加冷銳,讓人不敢靠近。
這是一張無比俊朗的臉,比從前更加硬朗英氣,讓人一眼便會淪陷。
與從前不同的是,此時他看向趙玖鳶雙眸,帶著濃濃的冷意,仿佛在看冰冷的屍體,讓她更加手腳冰涼。
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往事再次灌入趙玖鳶的腦海中。
曾經在小木屋負傷的溫柔少年,慘死的父母,哭泣的弟妹,又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她忽然想到,若不是因為他,自己也不會帶著弟弟妹妹顛沛流離,如今還要被逼著對這個仇人獻出自己的清白……
一瞬間,濃烈的恨意再也隱藏不住。她垂著眼簾,緊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抬起頭來。”他命令道。
不容置疑的語氣。
趙玖鳶努力克製著情緒,儘量讓自己雲淡風輕地抬頭,擠出一個淺淺的笑。
“將軍。”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不是十分扭曲。
謝塵冥掃了她一眼:“你討厭我?”
隻一眼,他便輕而易舉地看穿了她極力掩蓋的心思。
“沒……沒有。”她矢口否認,眼底卻有些慌亂。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謝塵冥果然沒有認出她來。
畢竟認識他時,她隻有十四歲。
那時候她臉頰還肉嘟嘟的,身高隻到他肩膀,每日的發髻也是梳得亂七八糟不修邊幅。她整日跟在父母身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
而如今,過了五年,趙玖鳶的容貌已經變得更加成熟。
她瘦了很多,也長高了一些。加上在公主府磋磨許久,她也褪去了從前的稚氣,變得乾練謹慎。
“那為何站在那不動?難道還要本將抱你上來?”
謝塵冥不知她在想什麼,似乎是等得不耐煩,語氣止不住地嘲諷。
“不是……”趙玖鳶認命地咬了咬牙,從回憶裡掙紮著爬出來。
她主動脫下外袍,露出單薄得近乎透明的裡衣。
窈窕的身姿被旖旎的燭光勾勒出來,氣氛陡然變得曖昧。
她臉上未施粉黛,卻勝在唇紅齒白,明眸皓目,烏發如瀑。
可男人隻是掃了她一眼,依舊神情淡然,似乎等待著她後續的動作。
趙玖鳶心中有些疑惑,他如此冷淡,難道他當真對女子不感興趣?
想起嬤嬤的囑咐,她鼓足勇氣,笨拙地爬上了床,在謝塵冥身旁坐下。
兩個人挨得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男人炙熱的體溫,還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似乎還夾雜著一股草藥的味道。
可是,下一步呢?
趙玖鳶尬住了。
雖然張嬤嬤給她看了不少汙眼的畫冊,可那上麵的姿勢太過大膽和複雜,她學不明白。
此時更是腦海中一片空白,什麼也記不起了。
她隻能顫抖地伸出手,試圖先解開男人身上的外袍。
“奴婢……奴婢幫將軍脫衣……”她柔聲道。
剛觸碰到他的腰帶,謝塵冥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看著她膽怯的雙眸,沉默半晌,還是緩緩湊近。
隨之而來的男子清爽的氣息也逐漸籠罩了趙玖鳶。
兩人的唇瓣眼看就要貼上。
不行!
等趙玖鳶反應過來時,自己的手已經猛地將謝塵冥推開。
她用儘了全力,又非常突然,以至於謝塵冥毫無防備,頭撞到了身後的床架,發出一聲悶哼。
縱使是曆經沙場的猛將,在床上也是十分脆弱的。更何況她沒有散發任何殺氣,防不勝防。
“對……對不起!”趙玖鳶猛地回過神,連忙跪坐在床上向他道歉。
謝塵冥沉默兩秒,忽然起身下了床,拿起一旁的黑色外袍,穿了起來。
“若是你不想替公主試婚,便算了。”他冷冷地道。
“否則,倒顯得本將像是個強人所難的畜生。”
說罷,他並未過多地為難她,隻是毫不留戀地係緊腰帶,大步離開,甩上了房門。
得救了。
趙玖鳶第一時間鬆了口氣。
可還未輕鬆多會兒,趙玖鳶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失敗了。
她沒有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務。不知道公主明日會怎樣責罰她?
那一百兩銀子恐怕是妄想了,不將她打得皮開肉綻便是萬幸。
都是因為她太緊張……
可是,麵對著他,她怎麼能不緊張?
趙玖鳶縮進被子裡,緊緊抱住自己冰冷的身體。
說到底,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一切也都怪她自己。
當初她若是沒有救下謝塵冥,他就不會為了隱藏身份而殺人滅口,爹娘就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