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威壓褪去。
眾人總算找回了身體的控製權，紛紛長舒一口氣。
隨後下意識地，看向了還單膝跪在地上的葉老師。
沒有一個人嘲諷或者感到不屑。
隻有現場經曆過，才知道那感覺究竟有多恐怖。
葉老師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沒有說話，眼神複雜無比。
他更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心情，又該有什麼心情！
喜悅？
多少還是有點。
因為他親眼見證了，武道之路上，確實存在著更高、更玄妙的境界！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條路，他還遠遠沒有走到儘頭！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憂慮和茫然。
到底要如何，才能觸及蘇先生那樣的層次！
他的年齡……
可真不小了。
還能有多少載歲月？
另一方麵。
林知秋有這樣一位深不可測的舅舅在。
還需要他這個師傅嗎？
恐怕，自己在人家舅舅眼中，真的還差了些意思吧？
之前蘇明的反應，他現在還曆曆在目，根本忘不掉。
而如今。
舅舅選擇顯露這一手。
恐怕就是想讓自己知難而退，認清彼此間的差距？
他啊，還得練！
想到這，葉老師心中苦澀，卻又無話可說。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哪怕被嘲諷，也是應該的。
蘇明上前，輕輕拍了拍葉老師的肩膀。
“葉老師，咱們借一步說話？”
葉老師點了點頭，默默跟在蘇明身後。
兩人朝著旁邊稍微僻靜一點的地方走去。
林知秋下意識地想跟上，卻直接被蘇明用眼神製止。
直播用的手機，也依舊穩穩地拿在林知秋手中。
鏡頭畫麵，並沒能跟過去。
看到這一幕，直播間的水友們頓時急了。
“舅舅要跟葉老師說什麼悄悄話？把我們當外人？”
“不是吧阿sir！最關鍵的地方不給聽？！”
“盲猜一波，舅舅肯定是要委婉地告訴葉老師：你不行，彆誤人子弟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舅舅是想問葉老師收徒弟給多少介紹費？（狗頭jg）”
“完了，葉老師不會道心破碎，從此退出江湖吧？”
“《關於我以為我是宗師，結果遇到真神仙那件事》”
“樓上的，書無店砸！趕緊寫！”
彈幕上，各種猜測層出不窮。
他們是真的，好想看！
哪怕充錢也行啊！
另一邊。
蘇明和葉老師站定。
“葉老師，你覺得我剛才那一套劍法，玩得怎麼樣？”
葉老師聽到蘇明的詢問，心頭猛地一跳，暗道不妙。
果然，還是來了。
這是打算和他攤牌，讓他認清差距，知難而退！
人還怪好的咧。
給他留了麵子，故意把其他人支開。
事已至此，他倒反而生出了幾分坦然和淡定。
葉老師深吸一口氣，對著蘇明鄭重地抱拳躬身。
“蘇老師的劍法，已臻化境，是我生平僅見！”
“葉某自愧不如，差得太遠太遠！”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沒有絲毫的不甘或怨懟。
武道達者為先。
蘇明雖然年輕，但剛才那一手，足以讓他心服口服。
蘇明眼神平靜無波，心中卻是再高看了葉老師幾分。
也隻有這樣，他才能更放心地，將知秋交給他！
“葉老師，你還記得我之前說，你的那套劍法，少了點什麼嗎？”
葉老師聞言，微微一愣。
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從蘇先生的神情上看，並不像是來嘲諷，或者讓他難堪的。
而是……
真的想告訴他，到底少了什麼？
蘇先生看出來了！
所以，想指點他？！
一念及此，葉老師的臉頰瞬間漲紅。
心頭，湧起一股強烈的羞愧感。
一開始，他在心裡腹誹蘇明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
再後來，覺得蘇明有實力，但要故意刁難他。
他真該死啊！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什麼時候，這麼沒了氣度。
這哪裡還配，當什麼武道大家？
葉老師再次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翻騰的心緒。
“蘇老師，葉某愚鈍，還請……不吝賜教！”
蘇明看到葉老師不斷變化的臉色，也隻是笑笑。
“缺的東西……其實真不怪你。”
“在這麼一個時代，真又有人，能做到不隨波逐流嗎？”
“你缺的，是那份一往無前的殺意！“
“那股……向死而生的決絕！”
“缺了拋棄一切，唯劍作伴的純粹！”
隻有三句話。
但讓葉老師身軀一震，眼神中流露出思索與茫然。
殺意？
向死而生？
不夠純粹？
還不待他想明白，蘇明整理了下思緒，繼續開口。
“劍，包括絕大部分的武學，最初被創造出來，是為了什麼？”
“不是為了強身健體，更不是為了表演給彆人看。”
“而是為了殺敵！是為了活下去！”
“為了在殘酷的環境中，爭奪那一線生機！”
“古時候，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傳說中的江湖高手？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登峰造極的宗師？”
“是因為他們比我們現在的人更聰明，更有悟性嗎？”
“恰恰相反！”
“現在的社會，信息爆炸，人們見多識廣，理論上應該更勝一籌才對。”
“但是！”
“以前的人，很純粹！”
“他們沒有那麼多的選擇，沒有那麼多的誘惑和乾擾。”
“對很多人來說，練武，練劍，不是興趣，不是愛好，而是唯一的出路！”
“不練，可能就吃不飽，可能就會被欺負，甚至任人宰割！”
“那種環境下的壓迫感，為了生存而爆發出的潛力，是現在的人很難體會到的。”
“如今，選擇太多了！”
“當你練的越厲害，誘惑也就越多。”
“自然，就很難錘煉出那股最純粹、最極致的殺意和劍意。”
“這是時代變遷帶來的必然結果，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
“這是，自然選擇。”
蘇明語氣不重。
但聽得葉老師呆愣當場，久久無言。
他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去想過。
但事實，似乎……真的就是如此。
他從小習武，癡迷於此，自問熱愛程度和天賦，鮮少有人能及。
可練到後麵，尤其是隨著年歲漸長，見識增多。
他確實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
這樣練下去，意義到底是什麼？
難道就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永無止境的刻苦？
就算練到極致，練到傳說中的境界，又能如何？
真能刀槍不入？
真能無懼現代科技？
不可能的！
當今這個時代，誰敢妄言天下無敵？
幾顆槍子兒，或許就能讓一切苦修化為泡影。
這樣的念頭一旦滋生。
心，又如何能夠做到真正的純粹？
再加上後來，為了更好的生活，為了所謂的體麵。
他在張一謀的盛情邀請下，成為一名武術指導。
聲名進一步鵲起。
這樣，既能繼續接觸自己熱愛的武術，又能活得有尊嚴，滋潤，也不違反規定。
名利雙收，活得自在，何樂而不為？
可也正是這些選擇，這些“權衡利弊”，這些“融入時代”。
才讓那份武道本身的純粹，漸漸被稀釋，被消磨。
他以為自己守住了本心。
殊不知，在不知不覺中。
早已偏離了那條最艱難，卻也最可能通往巔峰的道路！
練不成的！
葉老師緩緩抬起頭，看向蘇明，眼神中滿是複雜。
有恍然，有苦澀，有敬佩。
甚至還有一絲……釋懷？解脫？
這層境界。
他這輩子，沒機會了。
因為他再也放不下。
但眼下的這個年輕人，隻要他想。
這片武林，就是他一個人的江湖！
“他……不是演的！”
“是真的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