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村距離清水縣並不是很遠,否則徐氏也不會讓小月娥獨自去縣城賣雞蛋。
姐弟倆沒用多久就到了柳家村。
他們家住在村尾。
自打姐弟倆進了村子,那一木板車的米麵油鹽就引起不少村民的注意。
村裡的人幾乎都彼此認識,很快就有人過來搭話。
“月初,這是你姐月紅?”
柳月初點頭笑著,語氣裡充滿了驕傲。
“是啊,大山叔,我姐姐回來了。”
月紅也跟在後麵喊了一聲“大山叔”。
大山叔一臉驚奇地上下打量著月紅。
“喲,月紅丫頭,出去這幾年,都長成大姑娘了,出落得越發水靈!這是在外麵掙著大錢啦?”
月紅被他那探究的眼神打量的有些不適,含糊其辭的答話。
“叔,哪有掙大錢,就是勉強能糊口。”
說話間,又有幾位村民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著。
“月紅啊,聽說你嫁人了,這咋還給家裡送來那麼多糧食,你那夫家挺有錢的吧?”
“月初,這好像是精鹽,鹽袋子真好看,這得多少文一包啊?”
月紅和柳月初一開始還禮貌的與他們愉快的交流。
漸漸的,月紅就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眼前這些麵相和善的村民,在看向木板車上的糧食時,那藏匿不住的貪婪目光,讓月紅驟然驚醒。
忘了啊!
世間本無惡,皆因邪念生。
他們拉著一車糧食這樣招搖走在鄉間小路上,可不就讓村民們眼饞不已。
月紅麵色沉了下來,不再理會那些人,催促著柳月初快往家走。
姐弟倆加快了腳步,身後的村民們卻不依不饒,甚至有人小跑著跟了上來。
“月紅,彆走啊,跟大夥再說道說道,板車上裝著的是大米吧?”
“就是就是,咱們都是一個村的,月紅你彆這麼小氣呀!”
月紅充耳不聞,和柳月初拉著木板車急匆匆趕路。
到了家門口,後麵那些人才低聲交談著散去。
柳月初解下肩膀上的套繩,有些不解地問道:
“姐,他們咋這樣啊?以前可沒見他們這麼厚著臉皮說個沒完。”
月紅歎了口氣。
“月初,今日咱們拉回來這麼多大米白麵,他們都看見了。
人一旦起了貪念,就會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以後咱們得小心著點。”
柳月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
今年不同往年,幾個月前鬨了水患,村裡人就沒哪戶人家吃過新糧。
平日裡基本上都是吃著各種雜糧野菜。
新米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偶有想吃米飯的,也是買些便宜的陳米改善一下夥食。
這次暗香姐姐好心給他們家送了那麼多上好的米麵油鹽,他們應該等到天色晚了再回來。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的。
柳月初見姐姐打開了柵欄門,便拉著木板車進了院子。
柳樹林正坐在屋簷下編著竹筐。
看到他們姐弟倆回來,忙放下手裡的活,拿過木拐杖支撐著過來。
“月紅、月初,你們這怎麼買了那麼多糧食?”
柳樹林笑容僵在臉上。
他們家住在村尾,兩孩子這一路回來,這一車糧食必然已被不少村民瞧見。
“爹,這是我公爹和小姑子送給咱們家的,不小心送多了些,沒事,一會我和月初給伯娘和三叔家送些過去。”
月紅貌似不在意的說著。
實則她內心多少有些自責。
大意了,沒考慮到除了錢財不外露,在剛受過災過後的窮鄉僻壤,糧食也是精貴之物。
柳樹林聽說是閨女夫家人送的,倒不好說什麼。
想來閨女夫家人出於好心,卻不了解鄉下的情況。
在鄉下,大家同樣貧窮時都相安無事。
若是有誰家突然富裕了,那便會引起諸多風波。
嫉妒的目光、閒言碎語、無端的猜忌都會接踵而至。
這種情況在鄉下屢見不鮮,仿佛是一種難以打破的魔咒。
它讓人們在貧困中相互依偎,卻又在富裕的曙光出現時,暴露出人性的弱點。
這時徐氏挎著竹籃子急匆匆的回來,剛進院子就問。
“乖女,娘剛剛聽說你和月初拉了不少米糧回來?”
月紅上前接過徐氏手臂上的籃子,將剛剛說過阿爹的話又說了一遍。
徐氏點點頭,走到木板車邊看看車上的東西。
“乖女,你夫家人對咱們家也太好了,這一車米麵值不少銀子吧?咱們可不能白要”
月紅拉住徐氏到屋簷下找了把椅子坐下。
乾脆趁此機會與阿爹阿娘說說搬去縣城那事。
“阿爹、阿娘,今日這些米糧著實不少,讓村民們瞧見了,隻怕以後的日子不得安生,不如咱們搬去縣城住吧?”
徐氏和柳樹林同時一愣,他倆還沒從那麼多糧食上回過味來。
“搬去縣城乾啥?咱們去了也沒個住處,還有地裡的活總不能丟下。”
徐氏下意識的喃喃。
柳樹林也想說什麼來著,見閨女還有話說,索性閉了嘴,聽閨女把話說完。
就聽月紅信誓旦旦的說道。
“阿爹、阿娘,我夫家公爹在縣城租了一處宅子,宅子很大。
他想讓咱們一家搬過去住,方便給阿爹治腿,月初也打算跟著我公爹習武。
咱們家地裡沒了勞動力還怎麼種,不如將田地租給有需要的人家,咱們一家都搬過去。
阿爹治腿期間,需要阿娘的照顧,還有女兒這懷著身孕,阿娘您也能在一旁多看護著些。
我那小姑子雖然將我照顧的很好,到底是還未出閣的姑娘家,生孩子這些事她也不懂。
女兒想著,一家人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總比分開的好。”
徐氏和柳樹林同時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徐氏開口道。
“乖女啊,這事兒來得突然,你這月份離生產還早,讓我和你爹再想想。”
柳樹林也點點頭。
“是啊,閨女,你帶著我們去你夫家那邊住,這事不合禮數,還會麻煩到你夫家人,咱們得好好琢磨琢磨。”
月紅見父母這般態度,也不好多說,隻道:
“阿爹阿娘,你們好好想想,月初要是能跟著我公爹習武,這對他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
一旁聽了好一會的柳月初覺得自己必須得幫姐姐說上幾句,在他阿爹旁邊蹲下。
懇切的說道。
“阿爹、阿娘,兒子想跟著王伯伯習武。
就如今日,村裡的叔嬸子們對咱們那一車糧食眼饞的緊。
要不是都是同一個村子的,他們隻怕會上手來搶。
兒子要是能習得一身好武藝,方能保護好姐姐和咱們家的糧食。”
柳樹林和徐氏對視一眼,不由得都有些動搖。
孩子們有他們自己的將來,他們將幾個孩子帶到這個世上。
總不能因為他們出生在鄉下,就注定要做一輩子的泥腿子吧?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但凡有點機會,就不該讓自己的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毫無出頭之日。
可搬去縣城,依靠親家公來過活,他們一家子哪裡抬的起頭來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