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樓:……
好好好!!!
周氏果然還是那個周氏,一點兒都沒改變,一如既然地讓人不敢抱有期待!
沈玉樓都要氣笑了。
旁邊瞧熱鬨的婦人見狀,更是氣得跳腳,大罵周氏無恥。
沈魁喝醉了酒,跟條見人就咬的瘋狗無疑,何況他手裡麵還舉著根棍子。
婦人不敢去拉他,便去拉扯周氏,想將周氏從沈玉樓的身上扒拉下來。
奈何周氏的兩隻手就跟焊在了沈玉樓身上似的,怎麼也扒拉不開。
婦人隻得放棄這一舉動,一邊跺腳,一邊用力拍自己的兩條大腿,扯開嗓子高聲叫嚷道:“來人啊,快來人啊!沈老大要打死人啦——”
眼下春耕才剛開始,這會兒又還沒到吃飯的點兒,村民們大多數都還在田地裡忙碌,留在家裡麵的,多是些給家裡人做飯吃的老弱婦孺。
而且,就算這些人聽到動靜跑過來,也有需要時間不是?
沈玉樓不敢將希望全寄托在他人身上。
眼見躲是躲不開了,她下意識地舉起兩條胳膊擋在腦門前。
棍子打在胳膊上麵,最糟糕的情況,無非是胳膊被打斷;可棍子要是打在腦袋上麵,頭破血流都還是最輕的,說不定還會將她打成了腦震蕩,或是顱骨碎裂。
當傷害不可避免,她本能地選擇將傷害降到最低。
然而等了一會兒,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在胳膊上蔓延開,她反而聽到了原主爹嗷嗷嗷的慘叫聲。
怎麼回事?
挨打的人是她,原主爹嚎叫個什麼勁兒?
沈玉樓心中正狐疑,忽然又聽到婦人興奮的叫好聲:“好!打得好!喝了幾兩貓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四郎,狠狠地揍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耍酒瘋不做人!”
四郎?
趙四郎嗎?
可他不是在田裡耕地嗎?
沈玉樓心中更加狐疑了。
今日工地那邊放假,她不用出攤,趙四郎也不用上工,趙家一家人,包括趙香香等幾個孫子輩的小孩,全都去地裡幫忙乾活了。
她這會兒往家去,是要回去給他們做飯吃,可趙四郎怎麼也回來了?
心中冒過這個念頭,沈玉樓連忙將護在腦袋上的胳膊移開。
入目便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背影。
沈玉樓不用看臉,就知道這鐵塔般的背影是誰。
她驚喜不已,連忙叫道:“趙大哥!”
不知為何,望著宛如從天而降一般的趙四郎,沈玉樓忽然覺得鼻頭酸酸澀澀的,就好像在外麵受了欺負的小孩子,終於盼來了能為自己撐腰做主的大人,委屈的一下子紅了眼圈。
她用力咬住嘴唇,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撲簌簌往下掉。
趙四郎剛把沈魁手中的棍子奪下來扔掉,聽見沈玉樓叫他,他下意識地回頭看過去。
然後就看見了一雙滿是淚水的眼。
趙四郎的心臟猛然一縮,瞬時升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撿起地上那根險些砸在沈玉樓腦袋上的棍子,對著沈魁的脊背就是一陣猛抽。
沈魁隻是喝醉了腦子,痛覺神經卻還是清醒的,立馬殺豬似的嚎叫起來,抱著腦袋四處逃竄。
可趙四郎怎麼可能讓他逃?
手裡的棍子斷成了兩截,趙四郎便用拳頭砸,直打得沈魁鼻青臉腫,滿臉是血,他這才收了拳頭,抓住沈魁的兩條胳膊用力一抖。
就聽“哢嚓哢嚓”兩聲響,沈魁的兩條胳膊軟綿綿地垂了下來,擺錘似的晃晃悠悠。
而一下子被卸掉了兩條胳膊,沈魁疼得渾身都打起了擺子,發出一串慘叫聲後,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竟是疼暈了過去。
周氏看得目瞪口呆,兩隻手雖然還死死地抓著沈玉落的衣服不放,三魂六魄卻早已嚇得離家出走,傻愣愣的像個隻有恐懼表情的木偶人。
直到看見趙四郎麵色陰沉地朝自己走來,周氏才一個激靈回神,趕忙去拍自家的院門:“青山!青山你快出來啊,你爹讓人打死啦——”
趙四郎沒去理會周氏,疾步走到沈玉樓跟前,扶住她肩膀,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掃視,嘴裡麵更是著急地問道:“有沒有哪裡受傷?”
身體上倒是沒受傷。
但是心裡麵受傷了。
——嚇得。
說實話,沈玉樓也被趙四郎剛才的樣子嚇得不輕。
因為她從來沒見趙四郎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她不知道何為殺氣,但是她就是覺得,剛才的趙四郎,想要殺人的心都有。
就是現在,趙四郎的身上依舊翻滾著層層戾氣。
還有那兩隻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掌,明顯在發抖。
不光是手,胳膊也在抖,甚至是整個人都在抖。
沈玉樓瞬間收斂起了玩笑的心思,連忙搖頭道:“我沒事,一點兒事都沒有,真的沒事!”
怕趙四郎不相信,她還原地轉了個圈給他看。
趙四郎依舊盯著她看,直到確認她是真的沒事活,這才長呼出口氣,然後整個人就好像被卸去一身力氣般,連步子都踉蹌起來。
沈玉樓:“……”
好吧,看來被嚇出心理陰影的人不止是她,還要再加上一個趙大哥。
她連忙扶住趙四郎,自責道:“趙大哥!對不起啊趙大哥,我又讓你擔心了。”
你豈止是讓我擔心了。
你剛才差點沒嚇死我。
趙四郎心說。
沈玉樓前腳剛走沒多久,他忽然心生不安之感。
這種不安感讓他扔下犁耙就往家跑。
然後就看見了沈魁舉著棍子打向沈玉樓腦袋的那一幕。
那麼粗的棍子,真要打在腦袋上麵,不死也得廢。
偏偏那個時候他距離二人還有好幾丈遠,除非他突然長出一雙翅膀,咻地一下飛過去,不然根本來不及阻攔。
他並不是一個信奉神佛的人。
然而那一刻,他無比虔誠地禱告起來,祈求各路神佛出手相助,保佑沈玉樓不受傷害。
神佛似乎真的聽到了他的禱告,就見沈魁忽然往旁邊踉蹌了幾下,險些摔倒,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他正是抓住了這點時間,才能及時衝過來將人製住。
短短幾個喘息間發生的事情,在他心裡麵掀起的風浪,翻天又覆地。
哪怕是他第一次進山打獵,被野豬撲倒,野豬的獠牙都快咬住他咽喉了,他也沒有像今天這般害怕過。
還好,還好。
善良的人在遭遇苦難時,連老天爺都不忍心袖手旁觀。
不過這些,趙四郎沒打算讓沈玉樓知道。
他逐漸平息下來,搖頭道:“這事不怪你,是你今日倒黴,遇上了兩條惡狗。”
而另一邊,惡狗之一的周氏終於把院門拍開了,沈青山麵色冷沉地出現在門口。
周氏一把拉住他胳膊,然後指著沈玉樓道:“是她,都是她,是她讓趙四郎打死了你爹!”
“兒子,你快把他們抓起來送到官府去,讓他們賠你爹命,賠咱們家錢!”
家裡頭有了錢,她就不用再天天挨打受罵了。
周氏心裡麵是這樣想的。
可惜,事與願違。
周氏話音還沒落地,本來痛暈過去的沈魁,忽然哼哼兩聲,然後睜開眼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除了那兩條被卸掉的胳膊,看起來並無大礙。
此時四周已經圍了不少,見周氏這樣厚顏無恥,頓時就怒了。
先前那大聲叫人的婦人,更是直接指著周氏的罵。
“你男人喝醉了酒打你,你往玉樓身後麵躲,玉樓好心護著你,還讓我去叫村長,結果你卻把她往前推,摁住她,讓你男人打……現在你還想訛人,你咋這麼不要臉呢!啊!你哪來那麼大的臉!”
婦人是個口齒伶俐的,添油加醋,將事情的始末一一將給眾人聽。
這下一群婦人們全都憤怒了,圍住周氏就是一通罵,唾沫星子直飛。
雖然那些唾沫星子並沒有飛到沈青山的臉上,可沈青山還是覺得臉皮子發燙,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他黑沉著臉,扛起他爹沈魁就回了院子,然後砰地一聲關上院門。
至於他娘周氏,他連看都沒看一眼,也沒想過要把人帶回家去。
周氏頓時慌了,連忙又撲過去拍打院門。
可是這一次,任憑周氏哭啞了嗓子,沈家的院門依舊關得嚴嚴實實,絲毫沒有要打開讓她進去的意思。
一群婦人扔下一句“活該”,又安慰了沈玉樓一番,這才各自回家做飯去。
趙四郎也對沈玉樓道:“走吧,我們回家去。”
“嗯。”沈玉樓點頭。
是得回家去。
然後趕緊跨個火盆去去晦氣。
結果兩人才走了沒幾步,沈玉樓就感覺到背後有道目光在盯著自己。
陰森。
冰冷。
仿佛黑暗中隱匿著的毒蛇。
她心中突地一跳,猛地頓住腳步,扭頭朝身後望去。